正如同紀元海預料的那樣,伴隨著生產隊集合哨子吹響,四個小隊的小隊長跟大隊書記紀保田各自說了小隊出工情況之後,出工和不出工人數就已經清晰明了。
紀保田開口招呼陸荷苓過來記錄。
同時大聲宣布:“社員們注意了啊!”
“因為王會計被公安抓走了,咱生產隊不能缺少寫寫畫畫的會計,就找了一個文化水平高的來暫代會計。”
“就是原來的女知青,現在紀元海他媳婦,陸荷苓。”
王金亮叫道:“我三叔呢!”
“我三叔不回來,憑啥換會計?”
紀保田回道:“你三叔在公社關著呢,你不知道啊?”
“再說了,也沒說換會計,就是讓陸荷苓暫時代替會計,幫忙寫寫算算。”
“這事情是我跟葛隊長說好的,你有啥意見?”
王金亮不說話了,還是憤憤不平。
紀保田卻是沒饒他,又將他訓了一通:“王金亮,我發現你活躍的很呀!”
“有啥話站出來說,實在不行去公社鬨!鬨出來亂子越大越好,你看看公安逮你不逮你!”
“在生產隊裡麵,就你話最多,是不是?就你最能,是不是?”
王金亮低著頭不說話,王家的人也都不出聲。
顯然這件事,王家沒幾個樂於接受的。
王家三兄弟被抓走,王會計被人頂替,作為宗族來說,先不論對錯,肯定感情上是接受不了。
幸好紀保田早有預料,把王金亮敲打一通後,讓陸荷苓記錄各隊出工人數,總共出工人數,隨後就開始分派各小隊工作。
四小隊王家不光是王家三兄弟不在,今天還少了兩個長輩,一個場麵人——他們去公社打聽,看看怎麼救援王家三兄弟。
等生產隊社員們都陸續下地乾活,陸荷苓連忙開始翻看學習,給傍晚的工分記錄做預習。
剛看了兩眼,兩個身影到了陸荷苓身前。
小眼睛的女知青曹建紅,還有一個長得普通尋常,有齙牙的女知青,叫朱衛華。
兩個女知青對陸荷苓笑了笑:“荷苓,咱們可都是一起下鄉來的女同誌……”
“馬斌、程衛國他們使壞,我們可沒參與。”
“往後記工分,咱可不能往少的地方記啊。”
陸荷苓看了他們一眼,心裡麵著實有點氣。
不過她真不是那種昧著良心辦事的人。
“放心吧,我不會亂寫的。”
“哎,這就好,這就好!”曹建紅連忙喜道,“荷苓,我就知道你心腸好,彆人跟你都沒辦法比!”
“行了,你們趕緊出工吧。”陸荷苓提醒她們。
這兩個女知青連忙又說了好幾句好話,然後才忙不迭地走了。
陸荷苓小聲跟紀元海說道:“她們也太誇張了吧?我才是暫代啊。”
紀元海笑道:“放心吧,很快就不是暫代。”
“有我和七大爺在,彆說王老三回不來,就算是王老三回來,這個會計也得是咱們家的。”
整整一天時間,陸荷苓都在努力學習各方麵的細節。
到傍晚記工分的時候,七大爺紀保田小聲提醒陸荷苓、紀元海:“王家工分先彆動。”
“其他的也儘量彆動。”
陸荷苓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紀元海迅速給她解釋了一下:先求穩,彆讓其他人說彆的,更不能讓王家炸了窩。
再者,生產隊這麼多年,變化其實並不是太大。
陸荷苓有點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自己學了一天,到實踐的時候,其實就是在王會計的基礎上稍微修改一下就行?
本以為這樣做算是穩妥,不會有事,結果還是有人跳出來。
一個潑辣的王家婦女站出來說道:“那個暫時的新會計!”
“你光登記工分,知道我是誰嗎?”
“你要是不認識我是誰,你咋給我登記工分?我咋知道你登記的是對是錯?”
果然,有人出來找事了,也不出預料的,是王家的人。
她開口一叫,四小隊王家的人就有人或嬉笑或附和讚同:“就是!”
“就是!”
“連人都認不全,你記個啥分?”
紀元海正要說話,劉香蘭卻是上前一步,擋在了陸荷苓桌子麵前,小聲道:“你先彆說話,我先說,彆鬨太大了。”
她指著那個王家婦女叫道:“荷苓咋不知道你是誰?”
“你不就是王老孬家媳婦?你最潑,你男人最孬,有一回拿著掃帚把子把你男人打出家門來了,整個小山屯都知道!”
“劉寡婦,你少給我扯!給我滾開!我問新會計,跟你個劉寡婦有啥關係!”王老孬家媳婦叫道。
劉香蘭拍著胸口,叫道:“彆人喊我劉寡婦,你們姓王的就是不能喊我劉寡婦!”
“我這守寡還是因為嫁給你們王家的短命鬼,這才守的寡!”
“還有,我本來在四小隊守寡,你們王家咋把我弄到二小隊了?你們有臉跟我好好說說唄?”
王老孬媳婦果然不愧是潑婦,一聽這話不好講道理,跳著腳就開始罵街:“你這個喪門星,克男人的寡婦!”
“你娘了個……”
“你娘了個批!”劉香蘭立刻罵回去,兩人拍著手對罵起來。
紀保田連忙讓婦女們把她們拉開:“有話說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罵架算啥?”
“好了好了,都登記了工分,各自回家!”
“各自回家了啊!”
在紀保田的叫喊中,各人回各家,陸荷苓登記完工分,也跟紀元海一起回了家。
走到自家跟劉香蘭家的分岔路口,陸荷苓停下了腳步:“元海,把劉姐和曉紅叫到咱家吃飯吧。”
“她是有良心的,咱家也不是沒有良心,不能看她娘倆挨餓。”
紀元海便把劉香蘭母女倆都叫來。
吃過飯後,紀元海去抓了兩條魚,提著魚給葛隊長送了過去,表示對葛隊長的感謝。
葛隊長也挺吃驚,轉念一想這又不是事前的約定,而是事後的心意;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也就沒什麼可心虛的。
再說了,這兩條魚真不壞。
於是葛隊長便收下了紀元海的魚,並對紀元海明顯熱情了很多。
紀元海回家的時候,院子裡麵剛好有嘩啦啦的水聲。
他停下腳步,聽著裡麵有小聲說話。
“姨,這個是香的啊?”
“對,是香的,曉紅,你好好搓一搓洗一洗。劉姐你也是好好洗洗,整天乾活全是土。”
“那多不好,這香噴噴的……”
“你就放心用吧。”
裡麵,好像是陸荷苓給王曉紅、劉香蘭母女幫忙洗澡,用的是香胰子——也就是香皂。
紀元海顯然不方便這時候回家,便在外麵又轉了一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才回來。
進了屋門,燈光下,劉香蘭和王曉紅正陪著陸荷苓說話。
衣服還是原來的衣服,但是手腕和臉龐都變得白皙起來,甚至因為搓洗的太用力,而變得有點發紅。
大約是白裡透紅的感覺。
王曉紅瘦削的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再加上白裡透紅的皮膚,頗為可愛。
而劉香蘭去了日常勞動的灰撲撲感覺之後,臉上、手上也都白潤許多。
紀元海跟她們點點頭,又說了兩句話,劉香蘭便帶著王曉紅離去了。
紀元海和陸荷苓拿出書來開始學習。
不過難免還是說一下今天的事情。
“會計工作不是太累吧?”紀元海問道。
“嗯,今天有點緊張,過一段時間熟悉了,應該更加輕鬆,每天登記算是主要工作,還有就是每月生產大隊的支出,還有年終分配。大概工作也就是這些。”
“等我熟悉了工作,就能帶著書去隊部抽空看書,空閒還是有不少的。”陸荷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