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是他亭的求盜,他那個張不是大桑裡張,但一筆寫不出兩個張,也算張衝的叔公。
張衝有眼色的遞來一個馬紮子,邊扶著孫亭長坐下,邊開玩笑:
“亭長,恁這是老當益壯呀,忠成侯,決勝南土壯誌心;亭長,千裡轉輸補供給,也不輸忠成侯呀。再說,漕運這麼重要的事,還是得亭長恁來,俺叔公怕是差了些。”
忠成侯者,伏波將軍馬援也。
張衝一襲話說得孫遜的山羊胡子一顫一顫。真沒發現狗子家這個小二,說話這麼伶俐乖覺,是個好苗子。
他擺了擺手,半是炫耀半是提點地對張衝說:
“石崽子伶俐,叔今個就教一教恁點人事。
何謂人事?就是除了國事就是人事。
咱們千裡轉輸累不累,苦不苦,但它有人事。
俺不抱著孫子,離開老妻,車舟勞頓的,一方麵是士君任事,這另一方麵,就為了這。
等後麵,恁就看著,也彆吱聲,看看恁叔咋做的人事。”
說完,就眯著眼,不說話,任那仆隸揉著肩。
而張衝和小爹麵麵相覷,弄不明白,索性站在孫遜身後,看沿路風景,千帆競渡,百舸爭流。
此時船隊已經駛離了濟南國,進到了平原郡。
他們下一站要到的祝阿就是濟南國、平原郡以及兗州的泰山郡的三郡交界,也是曆城的南大門。
自古守齊必守曆,守曆城就必要先守祝阿。
因為此地東臨濟水,西阻泰山,正處在山水襟喉之所,軍事價值極為重要。
所以當年光武派大將耿弇討割據青州的張步時。
張步就派其黨費邑屯軍曆下,又分兵屯祝阿,就是看中祝阿的軍事價值。
但奈何耿將軍太猛,自旦攻城,未中而拔。但不管怎麼說,祝阿仍舊屬於兵家必爭之地。
但就在離祝阿還有十裡水路的時候。張衝發現,船隊都陸續開始停了下來,此起彼伏的艄公在那吆喝著號子。
就連張衝本船的艄公也開始撐篙,另有人已經放下了石錨。
就在張衝疑惑時,他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
此時從河道邊的蘆葦,陂塘,總之是任何你沒注意到的地方,這時候都駛出了一艘艘扁舟。
他們三兩個一組,各自找到對應的目標,就靠過去。
張衝剛要喊:“水匪。”
就見到正襟危坐的孫亭長突然起了身,就對著駛來的一艘小木舟,喊道:“沒想到今年,還是你老蔣啊。”
被衝著喊話的是一瘦小的漢子,貌不驚人。隻是沒有頭發,讓人一看就知道犯了髡刑。
他這會正撐著竹篙,後頭跟著三艘小木舟。他看了眼船上的孫遜,沒多說什麼,隻是讓人拋過來一條麻繩,就靠到了一起。
張衝這才意識到兩人認識。之後,他就看到本該在倉裡搖櫓的榜夫也出來了。
他們背著二十石粟,在一個黑夫的帶領下,陸續遞了下去。
“草,這就是在走私啊。”
張衝立馬明白了。他不敢多話,隻是看著黑夫這幫人忙活。
這幫人是隔壁朝陽裡的,算是他們這五十名役夫裡的又一個山頭。
而這領頭的黑漢子。據說是被縣裡征發做過縣卒,在鄉裡也有些手段,所以他們裡的幾個,都以他為首。
而張衝注意這人,是因為此人也有技能,是“環首刀,掌握”。應該是當縣卒的時候練的。
這黑夫也一直不服張衝,覺得他個娃娃,懂個什麼,還當把頭。
但要他當呢?他又覺得,傻子才乾這事。
卸完擔子,髡刑徒老蔣和孫遜點了頭,就又領著三艘小木舟,嗖的消失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其他的木舟,就好像剛剛那一幕,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張衝心裡琢磨著這事,他沒問孫亭長,他知道這老吏肯定不會說。
但他肯定,這盜賣漕糧的事肯定不是一個百石的亭長能辦的下來的。
要知道剛才,五十多艘漕船都停了,這都已經涉及了兩個郡國了。
張衝大膽猜測了一下,他估計整個沿河都在吃這碗飯。
而且,他還發現一事。就是那光頭老蔣明顯沒給錢啊!
這種事竟然還有賒欠這一說嗎?
看來,這趟漕運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張衝這裡琢磨著,那邊艄公們吆喝“起船了”的聲音也陸續響起。
船隊終於又繼續向著祝阿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