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送粟給田家聚落,在徒附中結信義,然後再各個突破,把周遭的聚落都送遍。
那樣就能爭取占據俘口中一半數量的徒附們的支持。有了他們的支持,就可以再轉頭去給部曲們分田。
至於,如何分,他有大概的想法,等他把糧分,再回來和張衝討論一下,就可以實行了。
起名,定姓對任何時代的人都是一件大事。
因為姓代表著家族,名代表著自己。
如果無名無姓,死後就是無名鬼,連血食家祭都沒有份。
但話又說回來,對於張衝隊伍裡的窮漢們來說,恰恰最不需要考慮的就是這些。
因為他們多數這輩子都不會有妻子,更不要提有後代。
因為朝廷不公的口算賦,貧者之家無不溺殺女嬰,造就社會男多女少。
又因為貧富差距懸殊,即便一二貧民撫養女兒,也會因為大災大害,賣於地方豪強做婢。
所以朱門女婢數千,而鄉野窮漢求一女而不得,陰陽失調。
回到張衝的隊伍裡,無姓者就有不少。
隻因他們本就是百家乞兒,勉為得活,哪談得上家族記憶。
但現在,張衝要給這些無名之輩,起個名字,讓他們能代代延續下去。
這不,張衝就在給一個叫土的人起名。
他是濟陽國貢船的榜夫,那晚在李家巡檢水寨,和度滿他們一起逃出來的。
他說自己是被一鰥寡山民從田溝壑裡撿來的,沒姓,平日就叫土。
“你叫土,那我給你定姓,就姓黃,叫傑。黃傑,以後在陳煥隊伍裡好好乾。
這個土因為是山民一手帶大,會弓箭,雖然說不上出色,但已經快到弓箭術掌握的階段了。
所以,陳煥就想抬舉他做個伍長,然後帶著他來張衝這考校。
張衝看了他步射功夫,也覺得滿意,不僅當場授其甲什甲伍長之銜,還給他起了名字。
張衝拿著一根竹簡,在上麵寫著:
“石將軍所部甲什甲伍長,黃傑。”
原叫土,現在叫黃傑的漢字,木訥的接過竹簡,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有姓名。
他一直念叨著竹簡上的字,想要把這兩字,烙在心裡。
眾人豔羨的看著他,但對自己的名字,也充滿了向往。
張衝的章法是這樣的。
先由各什長推選下級軍吏,然後到他這裡考核,合格者,當場造入軍冊。
之後再由伍長選其相熟的,組成一伍,沒姓或沒名的,悉數送來他這,他起好名號,造入軍冊。
等這六十五人全部起名,按部曲造入軍冊,已經到了中午。
張衝讓輜重隊,殺了口肥豬,然後煮了滿滿的粟米,就讓大夥一起圍著吃飯。
大家吃著先噴噴的粟,吃著肥得流油的豬肉,歡笑不斷。
但突然有哭聲傳來。
張衝疑惑的看過去,是之前一個叫井的年輕人。
他也是可憐,被人遺棄在井邊,是一老媼看他可憐,用豬奶養大的。
然後張衝給他起了個姓名叫金泉,讓他不忘老媼之恩。
張衝放下碗,疑惑的問金泉:
“金泉,你哭個啥?”
金泉抹了抹淚,排開眾人,先跑來給張衝磕了個頭。
然後又站起來,他感激道:
“渠魁,我是覺得今個才像個人,往日裡渾渾噩噩,不知道要乾啥。
隻是彆人說做這個,就跟著做,自己全無個想法。
我也知道自己生來的賤,被人遺棄,無宗族依靠,能長大全是阿姆的辛勞。
我來的時候阿姆就已經死了,是被鄉裡的佐吏打死的。
他們征我來給濟北王拉貢船,我阿姆不同意,說他之前的兒子被征發後,就再也沒能回去。
現在又想再拉走她一個兒子,除非她死。
然後阿姆就被佐吏推倒,當場就死了。
我很憤怒,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看著亭長挖了個坑,就埋掉了阿姆。
而我還是要來給那濟北王拉船。
之後,我跟著度先生他們一起奔逃,遇到了渠魁。
看到你殺敵的神勇,我覺得我要是有這份氣力,阿姆可能就不會死。
後來,您在林裡和大夥說,要讓咱們窮苦人都活個明白的時候。
我又覺得,你是咱們窮苦人的英雄,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希望。
你說臨陣必在第一,殿後必在最尾,這一切你都說到,做到。
現在,你還給我們這些無名之輩起名字,讓我們有機會享受後輩的香火。
我發誓,我金泉,將誓死追隨於渠魁,不論在何地,都在你的麾下衝鋒。
讓更多的窮苦人,能有姓名,能有粟吃,能有地耕,能有衣穿,能有居住。”
說完,金泉淚流滿麵,再一次重重的磕下了頭,與此同時,所有人都麵拜張衝,重重跪下,口呼:
“我們將誓死追隨渠魁,讓人人有姓名,有粟吃,有地耕,有衣穿,有居住。”說完,儘皆跪拜。
而這一次,張衝沒有再拒絕他們磕頭,而是和他們一樣,淚流滿麵,發誓:
“我將努力,讓人人有姓名,人人有粟吃,人人有地耕,有衣穿,有居住。”
聲言若此,其心也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