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老太尉還是這麼愛兵如子。
“老太尉,你可要想清楚,這持兵入禁,視同造反,這可是要夷三族的重罪,我怕你擔不住啊。”
段熲也視的看著這北狗,一聲冷哼:
“你倒慈悲起來,說吧,你有什麼主意,乃公先聽聽。”
陽球沒在意老革話裡的輕蔑,畢竟和死人也置不上氣。
他整了整衣袖,對段熲說道:
“不錯,我是有個主意。我這裡有瓶鴆酒,老太尉把這酒喝了,一切就結束了。”
“我呸,你當乃公是傻的。你現在要是能明正典刑弄死我,你會和我說這麼多?
說到底,你還不是不敢弄死我,又想我死,就誆騙我自儘。北狗就是北狗,狗肉上不得台麵。”
段熲年紀大,有個優勢就是黃痰多,這一呸,直接一口濃痰就吐在了陽球臉上。
陽球本還不在意,想表演個唾麵自乾,但一上臉,感覺就不對,忙拿衣袖擦拭,看到是墨點大的黃痰,當時就吐了。
“哈哈哈,讓你知道乃公的厲害。”
陽球不想裝了,下意識就想直接弄死,但理智告訴他,冷靜。那就冷靜,他又勸了一句:
“老太尉,你是想岔了。這是為了全你忠義,才容你自鴆的。
你想想,老太尉你在戰功卓著,國家要是夷滅你三族,這多失君臣之義。
但你又罪不容恕,所以國家才專門賜宴給你,好讓你走前吃頓好的。
這是多大的恩德。你還不明白嗎?”
老太尉聽聞此言,再看看桌上那羊肉,覺得不香了。
但他還是不死心,執拗的一定要見到國家本人,或者看到國家要他自儘的旨意,不然休想讓他自殺。
行吧,陽球不裝了。
揮手就讓左右牢子進來,這些人之前都被他打點好了,都是他原先的心腹。
段熲悚然,好小子,這北狗竟然跟他用強。
到底是軍中悍將,他拉起案桌,一掌劈掉一腿,然後左手持桌做盾,右手持角做棍,就要拿下著陽球。
彆看陽球這人陰狠,但本事不是白給的,他自幼就善劍術。
此時,抽刀在手,一刀就削掉了段熲手上的案角。
段熲氣急,把剩餘的案角就砸向陽球,陽球閃身躲過,但段熲正好借機衝出了囚室。
此時,他把案幾甩得飛起,將靠來的牢子儘皆砸倒,然後如瘋牛一般衝出。
他本就胖大,再加上這會賣命,竟然一路被他衝到了詔獄門外。
但就在他要衝出時,場上湧入一班人馬,為首的是一個武弁大冠的漢吏,正是一直在外的審配。
審配素來心思多,他見陽球問他事,就猜到是要鴆殺段熲,但陽球沒讓他去辦,他就知道自己還沒真被待以心腹。
審配很年輕,有野心。
他雖然是魏郡大族,還有一個做過三公的老師。但是他清楚,真正的貴人,是陽球。
河北一係列的士族自從當年光武時期就不斷被打壓。因為光武靠著河北人打了天下,但是他核心的是南陽人,還定都在了洛陽。
所以,煊赫一時的河北武人就成了犧牲品。
先是郭後被廢,又有明帝時楚王大案,都是死的是他們河北一脈的官員。
之後河北係官員就一蹶不振,就沒幾個當過三公。
直到桓帝以後,兩任國家都是河北藩王。他們河北係才重新回到權力的中心,而這陽球就是這係的核心骨乾。
現在他賞識自己,自己一定要抓住。
所以,審配點了幾個部下,就來詔獄。他要告訴陽球:
“段熲他來殺,這個心腹他當定了。”
誰料,剛到詔獄門口,這老太尉就如蠻獅一樣衝了出來。
審配立馬就意識到,機會來了。
他看到手下有人帶了網,立馬就抽出向著段熲撒過去。
段熲一直看著前麵,沒注意到旁邊的人,這一網直接把他套個結實。
他還要掙脫,後麵趕來的牢子們,七手八腳就把繩網撈起。
段熲被拖到半空,沒法著力,隻能望著藍天,束手就擒。
陽球跟上來,直接就給這老東西一腳。他又拉著老革回去,隻見審配跟上來,作揖:
“臣請藥。”
陽球一聽這話,就明白他意思了,他神色變換,最後一拍審配肩膀:
“正南,我果然沒看錯你,你是個人物。”
說完,就將衣袋裡的鴆酒遞給了審配。
審配接過,又一拜,然後轉身對著兜網裡的老太尉,又一拜,就上前,把酒儘灌老太尉嘴裡。
人都說,死前你的一生都會劃過。
段熲不信,但到了,他發現自己一生真的如浮光掠影:
“臣以為,羌胡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複動。唯當長矛挾脅,白刃加頸耳。”
“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
“將軍,有弟兄們沒衝出來……”
“將軍,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打仗……”
“將軍,我來世還要做你的兵……”
段熲望著一個個臉色模糊的人影,眼一黑。
太尉,段熲,被鴆殺,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