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者望東北方向雲氣,見狀如馬肝,色如死灰,乍見乍隱,如霧之朦朧。
蔣生大喜,忙恭賀吳敦:
“將軍大吉,東北方之雲氣為敗軍之氣,如在敵上,宜急擊之。定勝!”
吳敦素來服膺此人,常與人說:
“平生服膺止有兩,山陽王山陰蔣。”
山陽王者,即泰山北部齊國卜者王旦。山陰蔣者,自然就是他幕下的這位蔣生,此公大才,所料無有不中,又明於地理,是他軍中一寶。
至於這寶如何入了他軍中,那自然憑得是手中刀耳。
所以當聽到蔣生望雲氣,而知此戰必勝,他就躍躍欲試。他根本就沒打算通報後陣的臧霸,就留了阮仲守營,然後帥潘大,將兵八百,徑出營砦,向著東北方滾滾黑煙奔去。
卻說王芬的部曲長董訪收到後方探報,說胡母、王氏二兵遭敵軍突襲,全軍儘墨,此時敵兵正從後方壓來。
董訪真的是萬萬沒想到,他們在前麵打生打死,這後麵的胡母班卻覆軍敗將,果然百無一用。
但這回後路被抄,他們。
董訪氣得一腳將趙寵踢醒,暈個屁啊,要死人的。
此刻,身後大火逐漸燃儘,敵寨開始想起了法螺聲,趙寵再不裝死,一下子跳起來,他拽著董訪袖,低呼:
“要不咱兩棄軍而逃吧。”
董訪驚訝得看著趙寵,暗道你怎麼把我的話說完了?
他董訪本就是亡命到了王芬處做個賓客,自然也能繼續亡命,那王芬也未以國士待他,他何必為此人效死。
他隻是沒想到這個趙寵也是這麼想的,據說此人可是張邈心腹哦,這都不願意為張邈賣死命,這張邈做人也挺失敗的。
就這樣,張、王二家部曲就看到自家部曲長卸甲換了一身單衣,施然然就走到了陣後。
正當眾部曲疑惑二將在乾嘛,就見這兩人向著坡頂狂奔。當他們懷疑這二人是不是要棄軍而逃時,已經奔到坡頂的二將又以更快的速度奔了回來。
一回來,就高吼:
“列陣,敵兵來了。”
然後眾部曲就聽到山坡對麵想起山呼海嘯的衝鋒聲,接著就見一群騎兵如潮水一般灌了過來。
隨後是漫山的步隊,他們跳蕩橫衝,高舉旗幟,就呼嘯而下。
董訪和趙寵隻匆忙將三家兵蝟成一個圓陣,就已經被坡上衝下的敵軍包圍了。
然後一頭戴赤幘,後負杏黃旗的騎將,催馬盤韁墜蹬而來。他右手拎著一人,在陣前吼道:
“胡母班已擒,爾等還不投降?”
然後此人就放開了胡母班,驅他走到陣前。
胡母班此刻哪還有什麼名士做派,這會他廣袖、寬博,羽扇,進賢冠、雲履這些統統都被扒了,全身上下隻有一個犢鼻褲,露出一身白肉。
然後他就這樣滿臉青包,鼻涕橫流,反剪著雙手,跪在張、王、鮑三家兵陣前。哭嚎:
“降了吧,泰山的好漢說放下刀,都能活命。是我胡母班對不住大夥,為了我讓大家百裡奔波,現在我胡母班投了,你們也投吧。早投,咱早回。”
一聽這話,三家兵卒大嘩,然後竊竊私語。
無外乎,咱們從兗州壽張跑來無非就是為這胡母班張目,現在這人都投降了,咱都還打個什麼勁。
董訪和趙寵互相看了一眼,也將三家兵的諸將喊來軍議。大家都不想打,但要他們投降有條件,一個是不傷他們性命,一個是讓他們帶著繳獲走。
後一個條件自然是鮑氏諸將提的,張、王二家來這一趟,刀都沒怎麼拔,哪有什麼繳獲。
董訪也不慣著那些鮑氏將,指著性命垂危的鮑韜就嗆:
“諸君要留繳獲自然是行的,就是人家許不許就不清楚了。到時候把咱們圍在這,你家五郎是生是死就不好說了。”
此言一出,那提留繳獲的鮑氏將自然被同族罵了,最後還是一個中年抱拳:
“小兒無狀,我鮑氏彆無他求,自與大夥共進退。”
也是眾將商議的時候,後麵營砦的大軍也排了過來,此刻他們慣甲披衣,旌旗獵獵,鉦鼓之聲,震於四野。
眾人知再不降,這泰山軍就將排山倒海壓過來。
最後董訪、趙寵、張統、鮑鬱、徐翕、郭誦、郭默、王罕、段秀等九將領部曲徒附千餘眾正式投降張衝。
層層包圍中,九將惶惶然持各家軍旗入了張衝大陣,望著身背大日,神武勃發,倚馬北顧的張衝,九將被刺得睜不開眼,再不敢看,伏在地上,口稱願降。
九將等了半天也不見張衝說話,各個驚懼,最後還是董訪領頭又再呼了一遍投降,張衝才慢悠悠得轉了過來,開頭第一句:
“你們誰知,你們陣南第一排的那位雄壯武士是誰。”
九將聽得這話,皆引頸回望,隻見本陣當頭一麵,一麵“張”字大旗下,一扈旗武士,雄壯如熊羆,儘管全陣投降,此刻依然百折不撓,昂然執旗,繼續行自己扈旗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