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烈日下,張衝麵對眾軍,舉起刀,又指著大夥,笑道:
“剛才我說我要憑手上刀和你們這班弟兄們打天下。然後小王說,人家豪強也有刀,也有人,還更多。是啊,小王說得沒錯,人家有刀有人,而且比你還多。那咋辦?”
這會很多泰山方的新卒都是懵的,怎麼和他們說這些?打天下和他們啥關係,他們當兵就是混個飽,還聽說在這裡混得好,還能分個地。除此,無他想法。
而軍中跟著張衝久的老卒,尤其是入泰山前就追隨張衝的老弟兄們各個引頸相望,他們都熱切地看著渠魁,指望他告訴他們道路。他們這些老弟兄們自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不是來做賊的,而是要來替天行道的。
張衝舉著刀道:
“這天下是講道理的,這道理就是有刀有人。你刀多人多,你說的道理彆人就會聽。那現在我們刀少、人少是不是就道理小了?不!
因為在道理之上是天理,這天理就是人都想活,更想過好日子。所以彆看咱們現在刀少人少。但我們如果將天下窮苦人都團結在一起,那誰還能比我們人多?
所以我們要讓天下窮苦人都知道,我們是他們的隊伍,是為他們做主的隊伍,更是帶著他們活成人樣的隊伍。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天下景從。
之前小王還說,這天下要靠那些讀書人才能治天下,這話沒錯。但誰說我們不能讀書,不能識字,不能會算數。
今天,我要再告訴你們一個天理:那就是我們農民,可以是戰士、可以是讀書人,可以是一切。我們要相信自己的力量,這天下是屬於所有農民的,因為我們創造著財富,創造著文明。
所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有!那就是都是咱們農民的種!努力吧,諸君,這天下必然屬於我們的。”
這番話激蕩著在場所有人,他們將自己的纏頭拋灑在空中,歡呼著,原來他們才是一切的創造者。
而王罕也動容了,他想到了自己的經曆。
他是兗州壽張的遊俠,自幼有壯氣,自學文武。家裡交不起臘肉,就放牛時在人門外偷聽講學。家裡沒有會武藝的,就做遊俠,用命去換廝殺法。就這樣,當他自覺文武皆小成時,請一位相師為他批過命。
那相師本不願意搭理他,後來見他刀都拔出來了,說:
“你灌園兒,命生至薄,名與祿仕皆無分。”
王罕沒殺那相師,因為他也覺得相師說得沒錯。他這樣的遊俠,在兗州遍地都是,你讀了點書,懂了些道理又如何,遊俠還是遊俠,結局不是被仇家搠死在道邊,就是投靠某個鄉豪做個賓客。
但現在,王罕看著陽光下的這個人,他叫張衝,他和自己一樣都是農夫的兒子,他比自己更勇武,比自己更懂道理,而現在他告訴王罕,這天下的道理是拳頭,而當我們聚集天下所有如大夥一般的窮苦人,那就將是天下最有道理的人。
到時候他王罕倒要看看,誰能說他農民的兒子,注定無名無祿。
就這樣,張衝再整軍氣,率兵向西,那裡還有東平陵兵要解決呢。
但張衝不知道,就在他將兵為大霧所迷失期,關羽和楊茂就已經知道張衝那邊出了問題。
可不知道嗎?他們這邊都打完了,東邊那邊還沒一點動靜。二將合兵後,一商議就提兵來了。
也是這會,山霧大起,很快就籠罩在整個戰場上了。
關羽和楊茂所部兩千都是張衝專門留下的老兵,他自己帶了新兵。所以當大霧起來時,眾兵雖然騷動了一下,但很快繼續向著東北方向三裡的圩市進軍。
眾泰山兵踩在滿是露水的地上,在彌漫的大霧中穿行,能見不過五步。
走在最前的是飛軍將蒙沮。楊茂命他率飛軍背旗為前軍斥候,先去圩市方向偵查。
此時蒙沮等一眾飛軍背旗已經很累了,之前夜襲就是他們提前出發偵查的,從那到現在,至少已經連續偵查三個時辰了。
蒙沮和眾背旗互相打著巴掌,給自己起勁。隊裡有些識得草藥的,之前備了些銀丹草,這會就相互傳著嚼,果然眾人精神好了不少。
其實這也是泰山方常態了。可以說,泰山方自立軍以來,不是在戰鬥的路上就是在戰鬥。
有些人士吏也抱怨過,當石將軍的兵真累,往往這邊一戰打完,歇都沒歇,就要跑到另一邊接著戰。
他們說,就不能讓大夥歇歇嗎?
這些怪話後來傳到了度滿耳邊,他專門找了這些談心,講:
“不是我們要戰,而是敵人不讓我們歇。我們入山以來,遍地是敵人。因為我們是外來者,我們的出現打破了泰山長久以來的均勢,所以往往這邊剛消滅一個敵人,那邊敵人的同盟就趕到。這時候,我們能怎麼辦?隻有拿起刀和他們繼續乾。這山裡,隻有殺出一個真正的魁,這亂戰才會結束。”
度滿說的是非常有道理的,就像大自然的生存一樣,每一個族群都有各自的生態位。
而當一個外來種群殺入到這個生態環境時,所有物種關係就要進行新的洗牌,直到再形成一個新的生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