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為他們是營兵。他們和部將任霸的關係僅是同僚的關係,犯不著為已經死的人,去惹一個六百石縣令的怒火。
這也是張和對任霸下死手的原因,但凡任霸帶著的是自己的部曲兵,或者是族兵,他張和都不敢動一下,因為那些人和任霸的依附性太強。而營兵,是他們牟縣養的朝廷的經製之師,還不敢對一個六百石大吏下手。
任霸這邊一死,張和就收下了牟縣營的指揮權,隨後就帶著兩部七百兵加速穿過這道山嶺。
這時候,嶺後鼓聲大起,接著從道邊的草叢上就跳出無數敵兵。
張和心裡一驚,忙嗬斥眾將整備陣型。但這些軍將剛被斬了主將,此刻對張和完全不信任,有兩個屯將當時都沒想,就帶著所部往後撤。
而本來想抵抗的營兵見袍澤都跑了,嘩啦一聲就跟著跑。張和在那裡大急,沒用,他是獨身來牟縣營的,沒有扈兵做執法隊,光靠他一人再使勁也無力回天。
張和見這仗打不得了,為了保命也隻能撤了,他這邊也馬頭一撥,順著潰兵人流就要往回撤。
但他不知道,就在他轉過馬頭將後背留給了任霸的扈兵們時,幾個扈兵對視了一下,然後默契的提著刀就砍斷了馬腿。
張和胯下的馬直接砸在了地上,而張和毫無防備,半個身子直接被馬壓在了
但那些營兵們充耳不聞,直接順著人流就碾過了張和。無數草鞋從張和身上踏過,也沒人管腳下的慘叫哀嚎,直到最後再無聲息。
這位出自安定張氏的牟縣令就這樣被自己人踏死在了雀頭嶺。
那邊,望著牟縣兵一窩蜂的潰敗,丁盛和於禁都慌了。他們當然知道渠魁讓他們伏擊牟縣兵的用意是殲滅而不是擊潰。現在他們雖然衝垮了牟縣兵,但是這些兵卻在潰逃,後麵一路逃回牟縣,還是達不成殲滅牟縣有生力量的目的。
此刻泰山兵玩命狂奔,一路高喊:
“跪地投降,不殺。”
但跟本沒人理。能跑誰會降啊!
營兵們是先撤的,但後麵的牟縣兵們因為縣令張和去了前頭,群羊無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就沒動。
這樣一來,營兵們撤到一半就發現前麵的路被擋住了。而後麵的潰兵們也不知道前麵堵了,紛紛朝前搡,一時接踵摩肩,堵得死死的。
丁盛所部衝得最勇,他們麵對將後背留給自己的敵人,毫不手軟,錘、砍、斫、搠,儘情屠殺著這些潰兵。
外圍潰兵中有氣不過的軍吏見跑也跑不了,反身就對著手下們喊:
“諸君,就讓我們死於此地。我寧可胸前死,不願背後死。”
他話剛落,一箭失就射中了他的脖子,死了。發失的正是丁盛的曲將趙鎔。
但這個軍吏的話到底激起了眾營兵的反抗。
說實在的,牟縣營兵中的建製是在的,各級軍吏都沒有損傷,他們一開始隻是不願給牟縣令賣命,是以無戰心。但此刻,他們是為自己求活,所以在各級軍吏指揮下,他們逐漸形成了幾個小陣,艱難地抵抗著泰山兵。
前頭做箭頭的金泉敏銳的感覺到戰場形勢的變化。此刻他左手持楯,右手揮擊環首刀,不斷戳殺著前麵的潰兵。本來他隻要對著前麵的背,就這麼搠進去,再拔出來,再搠進去,殺敵如砍柴。
但現在不對了,四五個營兵就在他們各自伍長的指揮下和金泉他們對攻。金泉眼見著手下開始出現了傷亡,果斷選了一個屯將,讓他領百人從路邊的小溝走,去側擊前麵的牟縣兵。
說實話,從金泉的應對來看,他真的是曆練出來了。這種戰陣意識就是放在一個部將身上都不見得有,何況金泉隻是個領二百人的曲將呢。
這也得益於張衝的培養。在此世這個貴乏的時代,貴乏的不僅僅是物質更多的是精神。當物質都貴乏時,要滋生出燦爛的知識社會就更是妄想。
而社會的發展從來是,越是貴乏就越會敝帚自珍,把那丁點知識當成身份的象征。就好比如此世流傳的兵書戰策有沒有用呢?自然是有用的。因為那些將門子弟想在和平年代掌握軍陣意識除了由躺過戰爭的長輩言傳身教,就隻能靠這些兵書了。
但兵書又不是那麼有用,因為戰爭畢竟是一種實踐。相比於親曆戰爭,那些簡牘上停留的文字,就顯得太過單薄了。而且因為文字載體的原因,兵書上的文字過於微言大義,往往弄得一些明明已經是是名將了,他們都不確定自己能讀懂兵書了。
而張衝從後世帶來的就是他巨大的知識和他真正有教無類的態度。此世名將隻會悉心培養家族子弟,而張衝呢?他是這樣培養軍將的。
每戰臨張衝都舉軍略,然後每戰後他又講此戰得失。他還會讓各軍將旁聽參戰將的自身感悟,再令各將用文字記錄自己的戰事得失,又能練字又能提高戰術素養。
可以這麼說,實戰和講武相結合,使得泰山軍優秀的戰術人才層出不窮。
就好比金泉,他此刻下意識用的繞擊戰術,就是他寫筆記記錄的第一個戰術要點:
“所有步兵最怕被人捅腰眼,哦,再加上還有腚眼”
但戰場的形勢變化太快,金泉這邊剛下命,那邊就出現了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