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張衝確實在誇將,之前張衝在陣後一看嚴綱動都不動,就知道此人初曆大戰,已經嚇懵了。又見後麵的李輔要替他,就趕忙為嚴綱壯氣。因為他知道,作為一個騎將,要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退下,那他這輩子就廢了。一個連衝鋒的勇氣都沒有的,是做不了一個騎將的。
但張衝素來就識人,之前他一眼就看出嚴綱雖然年紀小,但具備成為一個優秀騎將的潛力,他不能讓這樣一個好苗子就這樣毀了,所以他靈機一動,選擇了陣前誇獎,以大軍之威鑄其膽魄。此戰過後,張衝相信,很快他們突騎中又要湧現一員虎將。
這邊收拾停當,張衝率騎點著火把,繼續沿著官道向著西北方的梁甫城進發。
大概在戌時,張衝帶著突騎趕到了梁甫城外。
隻見遠處一座堅固小城上燈火星星,城外二裡處又有一座營盤吊鬥森嚴,如同一頭巨獸潛伏在夜色裡。
就在張衝要止軍於此,讓扈軍拿其符節傳令營砦開門。實際上這麼做很危險,一個處理不好就會產生營嘯。那些在營盤外沉睡的士吏,突然看到砦外一隻騎軍,驚懼之下做什麼,誰也保證不了。
不要說張衝對不對自己士卒有信心,而是這是人性使然,而人性能不考驗就不考驗。
但就這這時,遠處黑暗中傳來一陣聲音:
“可是渠魁當麵?”
見張衝要說,一邊的田俊立馬搶過話:
“渠魁在後麵,你們誰哪部的。”
之後黑暗中一陣窸窸窣窣聲,然後就從坡後奔下來兩個精乾士吏,他們皆黑衣黑巾,匿在黑暗中還真就發現不了。他們一下來,就跑到火把下,直接看到當前的渠魁張衝,皆喜,拜稱:
“渠,俺兩是於字部右曲左屯右隊甲什什將李敢和什副張歹。”
張衝一直和泰山軍將士同吃同住,他可能不能認識全軍,但全軍一定都認識他張衝。但就著火把,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叫李敢的什將。
說來此人也有幾分傳奇,他並不是周邊人,而是來自吳越一個部落的勇士,在一次和其他部落爭奪獵場的爭鬥中,他失手被擒,本以為會被梟首,但誰知那個部落魁將他轉手賣給了漢人商旅。
漢人商旅用六鬥粟就將他買下後,就送到了奉高人市上發賣。像這樣的來自山地的吳越勇士,不少奉高的豪強都喜歡充入部曲,然後送入山中與泰山賊廝殺。
後來張衝打下了奉高,所有人市的奴隸都被釋放,但像李敢這樣離家千裡,部落都不知道是否還在的人,一個人在漢人世界中如何生存?所以當泰山軍在奉高樹了招兵旗後,此人就投軍了。
本來他也不叫李敢,他這姓和名都是分彆從字匣子裡抽的。原先泰山軍還少,沒名沒姓的,都還會由張衝起。等後來人越發多了,張衝也沒時間給大夥起名了,就在兵站設了兩個字匣子,一個為姓匣,一個是名匣,新兵中有沒姓名的,就從當衝抽,能抽三次,然後自己選用哪個。
人這種生物最好劃分,為了區彆前後起名的不同。那些被張衝親自起名的將士就將自己這一波稱呼為“親姓士”,而將自己抽名的後麵將士,叫為“外姓士”,後來這事情被傳到了張衝耳邊,被罵了一頓後,也就有所收斂了,但這區分就交口傳了下來。
這李敢運氣不好,自然就是外姓士,但可有點氣運,讓他得了一個名人名。當時不少袍澤說,讓他換一個,這名字他撐不住,會妨身。但李敢不從,隻聽到這名字是前朝一個猛將的姓名,就非要認下,誰勸都不聽。
而張衝為何會認識李敢呢?當時在新兵整訓中,隻有他一個人斷發紋身,齊肩的短發,後背繡一個噬人欲食的豬婆龍紋身,想不惹眼都不行。
當時張衝就下場和這人攀談,先問他這紋身有什麼講究,李敢說,這背後龍是他成年後殺的最厲害的獵物,部落巫就以此作為了他的紋身。
豬婆龍也就揚子鱷,能殺一條鱷魚,那都能稱為蛟龍之勇了。他邊上的那些個同是新卒的雖然因為張衝在不好譏諷,但從他們臉上可以看出,他們覺得這個李敢在大言。
但張衝看了看李敢的頭頂,就知道此人應該沒說話,這是個勇士。但更讓張衝羨慕的是李敢這短發。
說實話,他張衝多少有點受不了自己這長發,三天不洗就頭油得不行,然後整個一股子怪味,但清洗多了,這麼長時真的費事。但張衝並沒有打算說給自己理個發,在這個前古的時代,對漢民來說衣袖穿反了都是大問題,更彆說把頭發剃了。剃頭發的都是什麼人?罪人和蠻夷。
他張衝可以是鬥士,隻要他覺得有必要,他都會去鬥。但他終究隻是一個人,在普世都認為的美學上,他也不得不妥協。
後來這豬婆勇士就出了名,然後他這邊還未整訓完就被於禁親自挖走了。論敏銳,沒有誰比於禁更懂上意了。
還回到這邊,張衝看到李敢,然後笑道:
“阿敢,如何多禮,不認識我呀。”
說著,拍了拍李敢的背,示意放鬆。
李敢這邊受寵若驚,但還是將事稟報:
“回渠,部將命我等侯在這裡等魁來。營中已經準備好芻草,熱食,我為渠魁領路。”
就這樣,張衝帶突騎夜宿梁甫城外於禁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