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東岸並沒有大槐樹,最後隻能委屈陳逸、孔融一乾人吊死在了大砦門轅上。
泰山軍這戰俘虜了三千二百魯國兵,從中將吏士全部抽選了出來,凡是隊將以上的軍吏統統處決,其餘發還鄉野。此外有六十人有武藝者,基本都是想繼續當兵吃糧的,他們選擇加入了泰山軍。畢竟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中已經沒有了田土,離開了軍隊也是繼續玩刀拚命,去哪又不是一樣呢?
眾軍在泗水東岸飽食過後,一把火燒了大營,就回兵博縣。
三月初七日,修整半日的泰山軍開拔。三月初八日,泰山軍突騎隨哨探導引穿成縣、巨平縣界。此兩縣是博縣到魯縣中間兩縣。泰山軍穿縣而過,並沒有惹得兩縣多大動靜。
最後終於在三月初十日己時,泰山軍突騎經過兩日的慢行軍,終於抵達了汶水西岸,博縣就在汶水對岸在望。
兩日的行軍,饒是正常速度也折騰的突騎們不輕。但沒有人埋怨,相比於勝利和繼續活著,苦從來不是泰山軍這些窮苦人的痛點。
泰山軍在附近找了一個向導,從汶水分河口繞道,那裡水道最乍,有搭建的浮橋,是理想的渡口。
當泰山軍在津橋上飛渡時,濟北國停靠在汶水上的船隊已經發現了,畢竟千匹戰馬奔馳,想不發現都不成。
隨後船隊就發出了示警聲,通知遠處大營,頓時汶水邊的濟北國兵又是一陣東忙西亂,警惕地看著這隻打著“衝”字旗幟的騎隊。
雖然濟北國兵發現了援兵,但張衝已經不在乎了,因為勝負的先後手已經決定了。
張衝命身後的扈兵吹響螺聲,這是張衝特製的一批海螺,專門作為自己的集兵號。凡泰山軍聽得此號聲,必然知道渠魁親臨。
果然,當汶水之東響起這海螺聲後,很快二裡外的地方也想起了陣陣號鼓聲,這是丁盛、典韋、郭亮三部在應號。
之後張衝就走馬上前,觀前方濟北國兵的營砦。
張衝已經發現了這波兵的士氣並不高,旗幟都沒幾個,隨處可見大戰之後的痕跡,東南方還有戰場的屍首沒人殮藏,這會招惹了不知多少的蠅蟲,惡臭衝天。
這些都是濟北國右校尉陣亡的屍體。三日前他們被迫和泰山軍大戰一場,但結果儘墨此地,到現在也沒人收拾。不是這裡是汶水東岸,開發日久,這些人的屍首早就入了豺狼虎豹之口了。
那日大戰,說來也是唏噓。一隻耳等人執了張榮後,是真打算退出的。但因為丁盛的傲慢和自大,完全沒打算放過他們。這些本也是賊寇的右校尉隻能率所部向丁盛部發起攻擊。
他們打的心思是將這些泰山賊打狠了,就不敢再瞧不上他們,也就會老實坐下和他們談。而且,說心裡,他們也是想打丁盛的,就是為之前被丁盛偷襲的金胖子部報仇。
也確實如此,新魁一隻耳毫不猶豫帶著所部猛攻丁盛部果然取得先機。當時作為排頭的泰山軍曲將趙鎔,直接被砍了三刀,重傷垂死。但很快,典韋部和郭亮部就靠了上來,三方合圍直接困死了右校尉部。
本來有幾個跪著投降的,但直接被暴怒的丁盛給砍了。剩下的濟北國兵知道沒有後路,皆奮死。最後他們被丁盛給殺光了,但三部也損失慘重,無力發起進攻。
但更慘的還是濟北國方麵,他們現在完全還有戰力的也就是左校尉周鳳的三個部,一千兵。七日大戰後,防備在汶水東岸的其部已經被中軍大營召回了軍砦。之後三日,濟北國再未出動一兵一卒。
實際上,這三日,濟北國的中軍大砦在固守待援和撤軍兩個選擇上發生了極大的分裂。
代替濟北國相陳珪主持軍議的戴祈主張固守待援,中軍主將的李臣也同意戴祈的看法,他們認為蛇丘方麵仍舊有老卒一千,還可以再征各家族兵二千,到時候順著汶水南下,還能再聚兵四千。有此軍勢、勝負有未可知。
但營中最後的實力派周鳳卻不認同,他很現實的和二人說:
“濟北國本就是小國、地乍人稀,全國攏共不過四萬戶,口不過二十萬。原先集兵四千,已經是十戶抽一丁了,如果還要再征三千,那真的是要把濟北國抽沒。”
要知道這當兵打仗的都得是壯勞力,而濟北國可能也就是五萬不到的青壯年,再加上大多數青壯年又是豪族的附庸不會被征募,也就是說如果這波濟北國再死上個四千,前後死亡八千的規模,可以讓整個濟北國鄉野都再無青壯。而要知道一戶的生計可就指望這些青壯呢?他們都死在這,那他們的家人也活不下去。
周鳳雖然出自豪族,但還是不忍心自己的鄉黨就這麼被消耗。但讓他反對的更關鍵因素是,他覺得不值。戴祈和李臣還要打的原因,雖然沒明說,但周鳳一猜就知,無非是因為二人是此戰敗的直接主將,就這麼回去,命能不能在不清楚,但前途肯定是沒了,那還不如現在在賭一把,在和後方要兵,再戰。
這就和玩博戲的賭徒一樣,輸光本的人從不會想著就此罷手,而是會借錢再接著賭,想著一把翻本。
周鳳能理解二人的想法,但對不起,他不能陪這二人去瘋賭。他手下這一千兵是他的家當,兵在,他周家的權勢就在。又何必與二人一起冒險。
最後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就隻能陷入僵局。周鳳是營內最大的實力派,他不同意出兵,那就出不成。而戴祈又受陳珪臨危托名,有大義,他不說撤軍,周鳳也不敢拉著兵回去。
但三日的僵局終於隨著泰山賊騎兵抵達的消息結束了。
戴祈和李臣再也不說什麼固守待援的話了,現在已經到了能不能活著的地步,翻盤的事就彆想了。
他們都是聰明人,當他們得知,泰山軍是從西麵度過汶水的,就猜到西麵的魯國兵大抵是無了。本來他們也是打算派人去聯絡魯國兵,想讓其東進直接進攻泰山賊的奉高據點,但他們人還沒派,魯國兵就指望不了了。
沒辦法,那就隻能撤退了。好在他們船隊就在紋水上,隻要上了船,他們就安全了。
所以當張衝那邊吹響召兵號角,濟北國大營也在準備著撤退。他們將病重的濟北國相陳珪送上了步輦,就開始組織撤退軍序。
這撤退要想順利,有一個必要條件,就是必須得有斷後部隊。沒有斷後部隊在前麵擋住敵人的進攻,想有序撤退那就是做夢。
但沒人想做斷後的,因為這活不僅危險還要求高。危險是很容易理解的,畢竟能斷後的,肯定不會留多少兵給你。那以弱兵抵敵眾兵,那可不就危險嗎。但這活還特彆考驗人,想象一下,當你的袍澤已經陸續安全了,你還在戰場上朝不保夕,你想不想跑?你會不會憤恨,憑啥活路的機會給彆人,自己留下來送死?
所以啊,一般斷後的部隊,要不就是不受主將待見的非嫡係,要不就是善守的勁旅。而且,一旦你做了一次斷後,那對不起,以後所有斷後任務都會交給你。這就是一事不煩二主。
所以當撤退時要選擇斷後部隊,眾將都齊齊將目光投向了周鳳,因為他完全符合斷後的條件,有實力還不受待見。
但周鳳也是內心強大,那麼多人盯著他看,他就能若無其事,一動不動,就是不表態。因為他知道,時間是站在他這樣有實力的人這邊的。
果然,最不能等的戴祈主動提議,抽籌決定誰作為殿後部隊。李臣和周鳳一人從他手上拿一根竹籌,誰的短,誰就負責殿後。李臣沒問題,周鳳也不好明著拒絕,遂統一決定抓籌定。
最後的結果沒意外,就是周鳳。
望著手上這根短籌,周鳳雖然不清楚戴祈弄的什麼把戲,但他知道自己被耍了。但到這個程度,他也隻能吞下這個仇,隻把事記在了心裡。
周鳳手下有兩將,劉延和氾嶷。一個是他手下愛將,一個是他小舅子。他最後到底還是選擇了愛將作為殿後隊伍,不是因為他多愛自己小舅子,而是因為他了解氾嶷,這人的秉性要是斷後,他們誰也活不下去。反而是劉延,他最能信任,將斷後任務交給他,準沒錯。
有些時候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被拋棄並不一定是因為你能力不行,相反正是因為你能力好,值得信賴,才會被作為棄子。
因為有能力的才叫棄子,沒能力的那叫費子。
就這樣,濟北國兵向著西麵汶水方向大開營門,起頭先出砦的是五百車兵,他們推著五十輛楯車就沿著大砦到渡口一字排開。
然後一個打著“劉”字旗幟的將領就依據這些楯車打造工事,想以此建一個複道,讓大砦直接連到汶水渡口。
而於此同時,東南麵“丁”“典”“郭”三部也逶迤而來,在陽光下,甲兵曜日,士氣飽騰,顯然三日的修整和渠魁的到來,讓他們再次戰意十足。
一場大戰就這樣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