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汜因為名士的身份很自然就被何夔等人接納,是以得知了張衝的讖緯所應,當即許汜就恍然大悟,然後將他在皋山嶺之戰前一晚,神女入夢送“平安喜樂”桃符的神異之事告訴了大夥。
何夔也發現了泰山對張衝就是天命之地,其神祇泰山府君也屢屢顯聖。先是金氏壁那一戰,夜降大霧。然後是於禁奔襲贏縣那一晚在泰山府君祠卜筮,再到現在許汜神女如夢,怕不成真的是泰山府君選中了張衝,在冥土不斷庇佑他。知道這些後,這些文士對張衝更敬畏了。
而這種敬畏,隨許汜將這些事告訴吳資後,同樣出現在了吳資的內心裡。
後世的人可能無法理解秦漢時期人對神與天的敬畏。可以這麼說吧,當年高祖要不是有個赤帝斬白蛇的讖緯,如何能眾心所歸?甚至劉秀為了讖緯的解釋權還和公孫述隔空文戰,比誰的讖緯才是真讖緯。
張衝其實也多少知道何夔、蔡邕這些人搞出來的讖緯,他本人是不信這套的,但他知道這東西現在對他來說是有益處的。這幾年張衝一直試圖影響身邊人的世界觀,讓他們試圖用理性去架構世界,但效果不大。
說實話,張衝現在身邊的人全部都是成長在這個真實時代的具體的人。這個世界的觀念和知識早就內化成他們自己,他們不可能超越這個時代的普遍認知,這就是現狀。
也正是因為這個現狀,張衝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繼續依循這個時代的世界觀來行事,並沒有搞太多的顛覆,就是因為時機不成熟。
所以有的時候,連張衝自己都覺得自己在這個時代不過才五年,但卻已經被同化成了一個典型的東漢人了。也許這就是一滴墨再怎麼濃,落在海裡,他也隻能成了水。
但張衝內心依舊有個聲音在堅定他:你要去改變,改變這個吃人的社會。
是以張衝才不斷去鬥爭,不斷用理想去激勵自己前行,因為他真的深怕自己懈怠了,就真的會成一個漢末割據的軍閥。那如果是那樣,這個世界和他原來的世界又能有什麼不同呢?
但張衝也知道,理想是會死人的,是要用屍骨去鋪路的,有時候張衝真的在想,為了理想,讓一些人去死,讓一些人能活,就真的對嗎?
而張衝的這一懷疑,隨著四校尉攻城的慘烈再一次飄蕩在他的內心中。
不是張衝道心不堅,而是眼前這場須昌攻堅戰真的是太慘了。
光和六年,五月十五日,午時。用過午食的四校尉兩千眾,從三個方麵同時進攻了須昌。也是在這一天最熱的時候,戰場也直接到了高潮。
張衝所在的這麵是須昌的南門,負責主攻的校尉是吳資和李鄒,將兵八百,抬著十部雲梯奔越到了須昌城下。
須昌城在南麵防禦的兵勇不過二百,但在一麵“趙”字旗主將的帶領下,檑木、滾石、金汁源源不斷撒在了吳資和李鄒兩部的頭頂上。
檑木滾石這東西隻要擦到一下,立馬就是筋骨崩催。隻一會,前麵就送來了二十多被砸傷砸斷腿的傷兵到了醫將隊。..
然後這些隻從張衝這裡學會如何鋸腿、如何清創和包紮的醫匠們,隻把醫棚變成了做屠宰場,到處是慘叫,不忍聞。
吳資在陣後督戰,李鄒統兵在前,帶著一隊精銳甲士,持牌楯準備攀城。
當是時,城樓上的漢將立馬看到了攢射。
但彪悍壯士持大黃弩匿在城堞後,就要趁對麵懈怠的時候,直接狙殺此人。
大黃弩是漢家的軍國利器,漢家北伐匈奴多賴此利器。其弩從一石到十石皆有,而須昌城樓上的這台便是八石大弩。這東西不是須昌武庫的,而是趙氏和下遊的祝阿陳氏換來的,專用來狩將的,而現在就用在了此處。
城樓下那麵黃旗下的勇將正是李鄒,他身邊的扈兵剛替他擋了一波箭雨,正勸他往後退退。李鄒豪邁一笑:
“能殺乃公的人還沒生呢?”
說完,李鄒推開前麵的牌楯,就要攀雲梯。
也是這時,城樓上一支奪命迅箭穿過戰場的嘈雜,一箭插在了李鄒胸口,直接將他貫在了地上。
就這樣,這個本該是呂布手下的勇將,日後成為曹魏徐晃麾下重將的悍將,就這樣悄無聲息死在了須昌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