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鄄縣,張衝隻呆了四天,就走了。他帶走了董訪和董昭,並升了奚慎作為河濟軍團的代招討使,主持當地工作。
對於奚慎,張衝並不十分滿意。其人到底有幾分陰沉,但在河濟軍團的諸多高級軍吏中,他又是最適合的了。所以張衝隻能拋開個人的觀感,選擇了奚慎。
留給張衝的時間非常有限,在他趕往鄄縣的時候,汝南黃巾的大部就已經開拔回撤了,由於漢右中郎將朱儁帶著萬餘漢兵主力南下汝南。留守汝南的太平軍毫無招架之力,新晉汝南渠帥黃邵隻能帶著大軍回援了。
但並不是所有小帥都和黃邵走的,何儀就沒走。他選擇留下來和張衝一起打敖倉,理由很簡單,他在黃邵那裡已經待不下了。
之前老渠帥彭脫剛戰死,是何儀第一個來的現場,也是他私下搞串聯好繼承汝南渠帥的位置,但可惜,終究是差了黃邵一些。
當奪位失敗,何儀就知道要給自己安排後路了。現在諸多渠帥都在,黃邵礙於自己才繼承,威望不夠,才沒對何儀下手。但要是等他們全軍下汝南,那他何儀生死就操之於黃邵之手了。
所以何儀選擇了張衝,要與之結盟。而且他已經聽說了,敖倉之粟堆積如山,食之不儘,在這個時候,誰有糧,誰就能招徠饑民,壯大勢力。..
至於神上使馬元義,在張衝又一次說服下,也決定北上敖倉。改變他決策的因素有兩個。一個是南陽方麵傳來的消息,讓他知道南陽太平道的水已經很深了,他再去,有點得不償失。二個就是,河北本部出現重大變故,他需要儘快北上,離河北越近越好。
這個變故就是,大賢良師已經好些日沒有召見軍中各渠帥了,很多人懷疑大賢良師之前受的箭傷是不是發作了。
在這個時候,馬元義需要儘快趕回本部。作為大賢良師親選的繼承人,這個時候,馬元義要在張角的身邊。無論公私,都需要有個人穩定局麵。
當然,地公將軍、人公將軍也能主持,但軍中派係林立,一些天公將軍的嫡係並不是太樂意,教權留在旁係統,這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基於此理由,馬元義答應了張衝,決定一起合兵,北上攻打敖倉。
所以張衝解決了河濟地區的問題,馬不停蹄就趕回了潁陽。
潁陽距離敖倉已經很近了,隻有二百多裡的距離。但在進攻敖倉之前,仍然需要一些準備。
因為敖倉屬於天下之重。占據滎陽敖倉者,不僅能控製截斷河、濟漕運,更能得到充足的粟米補給。有識之士都將滎陽當成兵家必爭之地。也正因為如此,一旦泰山軍真的攻打了滎陽。那可見,河北的漢兵將拚死南下。
而在曆史上從關東攻打滎陽能成功的,少之又少。從陳勝、吳廣的起義軍攻打滎陽,失敗;楚漢爭霸中,項羽爭敖倉,失敗。前漢濟北王叛亂,襲敖倉,失敗;
歸根結底就是因為此地區為漢室守衛之重要地區。開洛陽武庫、發三河之兵、食敖倉之粟,關東的反漢勢力實難攻克。而且就算攻克了,漢軍還可以退守成皋,再敗又能退守鞏、洛。即便是再次失敗後撤,還可以退往關中,那裡還有新安、澠池、函穀、桃林等許多險峻的關口。這數百裡險要,處處都可以成為漢庭防守的要點。
但還是有好消息的。就是此代的敖倉,武備是比過去要弱的。在過去,至少有五千精甲常年駐守在敖倉,而現在隻有一些敖倉吏,而這就是張衝的機會。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前漢是關中本位,而本朝是關東本位。
光武定都的是洛陽,此地不過數百裡,又處在天下之中,一旦天下有變,就是四麵受敵。而洛陽四麵有有八處通道可以上洛,為了把守這八道,漢庭需要處處設防。而前漢時期是定都長安,那是三麵守,一麵製山東。而這一麵就是滎陽,因此前漢在滎陽地區的兵力就要多很多。
說了這些,為了提高攻克敖倉的勝率,張衝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向導。
張衝對滎陽地區是完全陌生的,敖倉建在哪,他根本不知道。而軍中也幾乎都是青兗人,都和張衝一樣,對滎陽地區一摸兩瞪眼。還有個好笑的,就是軍中智謀之士、如何夔、趙達,範常、嚴莊、陶黯,說起來各個都知道敖倉如何如何重要,但竟然有一個算一個,都沒去過敖倉。
但張衝運氣好,到底還是找到了領路人。他們就是一批潁陽之戰的俘口。
此時,因為和汝潁黃巾的交易的緣故,泰山軍麾下的俘口數量已經突破到了兩萬,這個數字使得泰山軍從漢軍營壘中繳獲的粟米都消耗了大半。
但這些代價是值得的,細致的人力統計顯示了它的作用。主簿嚴莊就發現了,這群俘口中有一千多人都是來自於滎陽地區。他們都是之前轉輸敖倉粟到皇甫嵩大軍的徒附。
張衝回到潁陽,就和這些人談心,去了解滎陽的情況,以此來打開突破口。
“所以說,你們都是敖倉轉輸的徒隸?”
這時候,一捧篝火前,張衝正在一個熬煮馬肉的大鍋前,給在場的十來人分著食物。
而在他們這圈的外圍,又蹲著數百人,黑壓壓的。他們都注視著眼前這個分肉的男人,好奇、畏懼、野心,各種心思都有。
在給每人都分上一塊拳頭大的馬肉後,張衝又坐回了他們中間,他拿了一把大蔥,一口肉,一口蔥,吃的汁水橫流。
見這些人都盯著他,張衝囫圇了句:
“都吃啊,看啥。先吃飽,啥事情都沒吃飽重要。”
然後又開始埋頭吃了起來。
其他人見如此,也開始埋頭造。說實在的,以他們的身份,哪有機會吃晚餐?吃的還是肉!
在場有幾個心思多的,猜到了什麼,流著淚,但還是大吃起來。
不管怎麼死,他們都想吃一頓肉再去死。
一時間,篝火邊,都是噗呲,呲溜聲。
吃!就是最大的事。人活著,無論乾啥,不就是圖了一口吃嘛!
吃完肉,喝完湯,張衝摸了一下嘴邊的油,這油是豬油,專門加的。彆說,就是這馬肉再不好吃,加了這豬油,也是有滋有味。
見大夥都吃的差不多了。張衝才又繼續問:
“你們全是徒附?”
邊上一個,剛吃完肉,正嘬著手指回味的細狗,聽了張衝這麼問,猶豫了下,還是坦白道:
“將軍,俺不是。”
到底是身份差距懸殊,這人說了這話後,後麵本還有好多話要說的,但看到張衝探來的眼神,卻突然放炮了。
俺不是什麼?後麵要說啥?
張衝給他碗裡又舀了一碗肉湯,安撫道:
“來,喝口熱湯。”
那細狗嗯了聲,又一口熱湯下肚,身體的滿足安撫了他緊張的精神,雖然還磕絆,但到底說了他想說的。
“將軍,俺是滎陽縣人,之前也是本分人家。但後麵俺們亭長,非說什麼今年的派發還在,又把俺送來轉輸,然後就來了這。這裡麵,好些個都是和俺一批來的。”
這派發張衝自然懂,他起家不就是靠這漕運的派發嘛。
但聽這人意思,他之前已經派過一次了?
“你之前去的哪?”
“之前俺們幾個,轉送到的京都。那會有一批越布轉送到,亭長就征發了俺們送入京去。”
聽這些人還去過京都,張衝調侃道:
“可以呀,這就上洛了,我這麼大都沒去過京都,和我說說京都什麼感覺?”
被張衝調侃的這個細狗,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殼,隨即暗淡道:
“將軍,俺們哪知道京都什麼樣,就是人多,特彆多。但俺總覺得這些像老鼠。”
這話有點意思,張衝又給這細狗舀了碗肉湯,示意他繼續說:
“俺們幾個那時候睡在街角,看見好多個衣著體麵的,像是人物的,為了見大人物一麵,也都和咱們擠在牆根下。看到大人物行道,他們也趴在地上臉貼著土。不是說洛陽都是人上人嗎?但我看這些人和咱們差不多,都和老鼠一樣,見不得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