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張衝帶著泰山軍主力入駐衍氏小城,黃巾軍的整個軍氣都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開始安穩起來了。畢竟,衝天大將軍那戰無不勝的金字招牌,早已經成了諸多軍士的底氣,更是一種信念。闌
說實在的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泰山軍諸多將士的安全感和信念感隻是由張衝不斷的勝利所編織的話,那未免也太脆弱了。沒有誰能永遠戰無不勝,如果不能接受勝敗乃兵家常事的事實,那現在贏多少,那後麵輸一戰就要加倍還回去。就好像楚漢爭霸中的項羽和劉邦的故事。
而張衝這次對張旦的處理也是基於這個原因。現在軍團上下彌漫一個風氣,就是好像隻能打勝仗,不能打敗戰,好像誰打輸了就要吞金自儘才好。但誰能一直打勝戰,不打敗戰?這既不現實也無多少可能性。
不過打敗仗可以,但必須知道自己輸在哪,吸取的經驗教訓在哪,如此才有下一階段的成長。
但張衝也不是說鼓勵將領打敗仗。張衝知道人的那種偏激性,隻要你不乾預、不作為,人就會從一種偏激直接搖擺到另一種偏激。就比如,如果張衝不處罰張旦,儘情打爛戰。這自然也不是張衝允許的。
那很多人就奇怪了,渠帥你既說打敗仗也行,隻要能所得,又說打爛仗是不能接受的。那這能接受的敗仗和不能接受的敗仗的界限到底是在哪裡呢?
張衝告訴他們沒有明確的標準,一切裁定由他來定奪。
張衝和眾弟兄們說:闌
「眾弟兄們隨我張衝轉戰天下,不避失石,不是因為我張衝有什麼多高貴的血統,也不是因為我張衝有萬貫家私。我想來,隻是因為覺得我張某有幾分公心,會打點仗,有幾分不值一提的威名。那既然眾弟兄們因這些而相信我,那就請再相信我會秉公而斷,由我來為大夥功過做定奪。」
見眾將都沒有什麼反對,張衝並不意外,這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但張衝覺得還是要將一些事講清楚:
「有些事不是能用一兩條標準就能說清楚的。就好比,你們認為什麼是?有人會說不穿袴子是。但我看就不見得嘛,咱們不少窮苦人,一家子都沒一條大袴,人家那是嗎?而相反我聽說以前梁冀的媳婦全身上下穿的嚴嚴實實的,但作愁眉、折腰步,全天下都以為她最是。所以那的標準是不是有點說不清,但說不清不代表辨不清。就現在,如果有人騷眉弄首站在大夥麵前,大夥一眼就能分辨,哦,這就是。這就是心證,雖然說不清道不明,但確實存在。」
張衝想完又覺得不妥,又補充了一句:
「現在製度草創,一切從簡。但在以後,我會努力將這類心證細化成條例,好讓後來人有條可循。」
….
這過程,眾將領和幕僚們都耐性聽著。
但實話說,大部分人並沒有太當回事。他們理解不了,這又是心證,又是有條可循的,就不能直白點?反正都聽渠帥你的不就行了嗎。闌
但幕僚中不少人聽懂了張衝的潛台詞,以及言猶未儘的意思。
他們覺得,張衝這短短一段話幾乎可以是自己施政、執政的要義。就是在早期,渠帥將會以自己的個人威望來決斷整個泰山軍的大事。但到了中後期,就會不斷加強法條的說明,避免出現個人權威失衡的情況。
因為說到底,張衝他畢竟也是人,是人就會犯錯。而如果他犯錯的時候,沒有任何成文的條例的約束,那錯誤就必將發生。
這種執政思想無疑是相當開明且先進的。在文明的早期,關於罪罰的說明從來都是宣之於口,不留文字。這一方麵確實是因為不好概括,但另一方麵是讓執法者壟斷對法律
的絕對解釋權。後麵,晉國趙盾將刑罰記載於鼎,才開始逐漸明朗。但真的願意講清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君主,依然是少部分。畢竟誰也不想被一個規矩給束縛了權力。
所以當張衝說完這些後,全然明白的董昭就用一種非常複雜的神色看著這賊魁。他發現自己可能要淪陷了,因為越看這賊魁越像是聖主。
像董昭一樣「明白」的幕僚不在少數,他們一方麵是欽佩,但更多的是開始遐想,到時候豈不是就會放權給他們?由他們作為那個約束渠帥的人?
但如果張衝要是知道上麵那些幕僚們的想法,隻會感慨一句,你們文化人真的是想得多。闌
之後,張衝又開始在大營整編各部伍。之前一路上招納了不少營頭,這些三五百人的營頭顯然不適合應對接下來的滎陽大戰。所以張衝就決定在衍氏壁壘好好休整一番,也將這些個營頭好好編練編練。
張衝帶著泰山軍枕戈待旦,積蓄力量的時候,漢庭那邊也迎來了一番大的調整。
此時的滎陽城再不是之前何儀攻打時的凋零殘破,在滎陽令楊懿不恤民力的催逼下,一座堅固的滎陽城重新坐落在這大河之畔。
而比堅固城防還要讓城內大姓們安心的是,這幾日從京畿各縣開來的漢兵源源不斷。城外駐紮的營盤每日都在擴大,一時間,滎陽城下再次成了絳紅色的海洋。
而這一切都是由振奮精神後的劉宏調度的。
前些日子,劉宏麵對各地守臣一封接一封的失利軍報,整個人都在灰心喪氣,一度覺得漢室宗廟社稷就要毀於他手。但後麵在阿父張讓,阿母趙忠的撫慰下,劉宏重新振作。
他將自己手上的兵力重新梳理了一遍。現在幽州、冀州的兵馬在圍攻河北太平道,青州的兵馬指望不上。兗州的兵法已經殘破,豫州的兵馬正和左中郎將張溫,右中郎將朱儁一起絞殺汝南太平道。荊州的兵馬正與南陽太平道對峙。徐州的兵馬在各自為政,與州內的黃巾軍互相絞殺。至於涼州的兵馬,現在因為羌人反叛,既指望不上也不可信。闌
….
那現在算來算去,也就是益州、並州、司隸、揚州、交州。其中後麵兩個又太遠一時間也指望不了,所以能用的就是益州、並州和司隸了。但並州邊兵有個問題,就是它需要防禦塞上的鮮卑人,一時間也調動不得。
最後也就隻有司隸和益州了。司隸三個郡,河南、河內、河東、弘農、京兆尹、馮翊、扶風。其中後三郡是關中,要配合益州兵一起夾擊羌人叛亂,這是一個配置。前三郡中,河內主要配合河北方麵,那隻有河南、河東兩個郡能再挖掘一下多餘兵力,來支援滎陽了。
這樣籌算後,劉宏也是這麼做的。他和趙忠、張讓商議一番後,就想調動兩郡剩下的郡縣卒支援滎陽。
但張讓和趙忠互相看了看,說出了一個劉宏始料未及的問題。二人這樣道:
「陛下,這兩郡有不少縣實際上並無多少兵馬?」
劉宏皺眉,問什麼意思。
之後張讓和趙忠就為劉宏講了這事的原委。這兩人是最靠近漢庭中樞核心的,他兩對大漢的了解甚至比劉宏這個名義上的主人都要了解得多。闌
在二人講解下,劉宏才知道什麼是賬麵上的兵馬,什麼又是實際上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