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九月二十日。
滎陽既不能守,那北邊敖山上的敖倉自不能守。在丁盛部攻下滎陽後,泰山軍全軍移師滎陽,並北上敖倉。
當時敖倉有徒隸郭興,暗結死徒十八人夜攻敖倉庫門,執敖倉長向倉外的張衝投降。太平道衝天大將軍張衝開敖倉庫,散民粟米,威震大河上下。
……
此時,漢室大將軍何進就帶著一乾幕僚,在滎陽西麵的虎牢關憑望著那敖倉外的海海人流,悲歎道:
“命符既降我炎漢,又何生衝天大將軍!”
堂堂漢室大將軍,竟然說這麼敗氣的話,可見此刻何進內心的失據。
但何進的話惹一人不快,其人器宇軒昂,望之英雄氣,他就是汝南袁氏的袁紹,此時正任大將軍府掾。
袁紹挺刀上前,排從眾前,大聲勸諫:
“主公禁聲,此番話,我等都可說,但偏偏就是主公不能說。主公為漢室大將軍,總戎天下軍機,怎可漲賊人氣勢,滅了自家威風。彼輩蛾賊,我望之如豬羊,又有何懼?”
袁紹本就姿貌威容,再加之身高足足比何進高了一頭。雷霆之氣直接讓何進愣在那了,隻能訥訥稱是。
何進到底是小家出身,這副樣子實在是德不配位,但在場的到底都是何進征辟入大將軍府的,按照傳統就是他的家臣。袁紹剛剛的樣子,實在不是一個臣子該做的。
所以就有一人出來嗬斥了袁紹。
此人高冠博帶,配黑綬,是大將軍府千石長使王謙。王謙出自山陽高平,祖父為順帝之太尉,父親為本朝之老司空,可謂公門貴胄。日後建安七子的王粲就是他子。
所以王謙一出來,毫不客氣嗬斥袁紹:
“本初還不退下,此可為人臣之禮?”
袁紹板著臉,對何進一拜,就退下了。
此時何進反倒替袁紹開脫道:
“本初說的壯氣,我也受教很多。不說這些,不說這些,不知道諸位如何看關外的泰山賊呢?”
何進問的是武事,長史王謙說不上話,也拜退了。
那邊大將軍司馬範曾上前道:
“剛剛本初說對麵是犬羊,我看就過了。主公,昔年安帝時的老尚書虞栩也曾遇到過差不多的事情。當時朝歌有賊亂,老尚書就視之為犬羊。為何?他說彼輩處朝歌這樣的韓、魏之郊,背太行,臨黃河,去敖倉不過百裡,而青、冀之民流亡萬數,賊不知開倉招眾,劫庫兵,守成皋,斷天下右臂。也就是此輩是真正的犬羊相聚,隻求溫飽。”
司馬範曾說的前朝典故這些人群中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隻是一時間沒想到這事,此時聽得他說,不由點頭。
於是範曾繼續道:
“但是呢?現在有賊號泰山賊者,就絕不是尋常之賊。尋常之賊怎可轉戰千裡?尋常之賊怎能屢破漢家虎賁?尋常之賊又怎知滎陽之重?尋常之賊又怎會開敖倉,濟餓殍,收人心?”
四個怎,說得全場人心沉重。
是啊,還逃避什麼?承認對麵是能顛覆漢室的反賊很難嗎?還是那句話,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從來就是承認問題。
從這裡,也看出這位司馬範曾並不是一般人了。確實,他雖然在後世不名,好像不如漢末的豪傑們,但實際上他在曆史上就曾大破長社的黃巾軍,甚至在這洧水立祠樹碑。在此世,因為黃巾軍比曆史上早一年發動,很多人的軌跡都發生了變化,範曾不過是其中一位吧。
有範曾打開局麵,於是何進乘機問眾吏:
“那如何破此賊呢?”
這話一出,又是寂寂無聲,包括剛剛侃侃而談的範曾這會也不說話了。
為何?
隻因他們當中沒人認為現在能破對麵泰山賊的。滎陽外一戰,漢軍已經將京畿的武力全部丟了,大將軍何進說是漢軍最高總機,但是呢?他現在麾下無一兵一卒。他隻帶著自家幕府和府上三百鐵兵,持節入的虎牢關。
此時的虎牢關隻有城關校尉兵八百,鐵兵三百,合計一千一百人。而對麵泰山賊呢?簡直不可勝數。誰知道開了敖倉後放糧的泰山軍這會得有多少人了。
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再智謀之士也變不出兵,是以何進話落才無人回答。
何進等半天,看有沒有人接他的話,但半天都沒人,他也就隻能自己接自己的話,總不能真把話砸地上吧。
於是,他對著眾吏中最外麵的一武吏,溫聲道:
“鮑司馬,你家就在泰山,不知道是否與那關外的泰山賊打過交道。”
這個叫鮑司馬的武吏,是我們的老熟人鮑信。
鮑信自泰山軍入主泰山郡後,就舉家遷移到了郡南三縣,但這一折騰,鮑氏也丟了田宅奴婢,家族實力大損。
不得以鮑信就隻能上洛做了個寓客,好弄個門路出仕,這樣家族也能挺過難關。但可惜,鮑氏雖然祖上也做過司隸校尉的雄職,但那都是八代以前的事了,他們家在洛陽早沒什麼關係了。
其實曆史上鮑信家也已經是鄉豪了,其家能再次發跡靠的就是從泰山邊不斷狩獵泰山寮吸納為部曲。當然,現在他的部曲早就丟了,已經沒有以武立家的基礎了。
所以鮑信這番在京都不斷跑門路,錢使的不少,但沒一個辦成事的。他甚至跑到張讓府上使錢,也想學著當年涼州刺史孟佗的故事來抬高身份。
孟佗就是日後三姓家奴孟達的父親,當年孟佗也來京都跑官,在知道張讓家的監奴典和自己是同鄉,他就傾儘家產結交監奴典,最後送錢送的人家監奴典都不好意思了,人家就問孟佗有何事相助。
最後人家孟佗沒讓監奴典為難,就說你等我出門的時候,拜我一下就行。那時候跑張讓這裡求官的人在宅邸外排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的。孟佗來的晚,正好堵外麵,然後張讓的監奴典就奔出迎拜孟佗,並且共同抬著他的車子進門。
至此,孟佗聲名大震,誰都知道人孟佗是個關係通天的人,皆拿珍寶奇玩賄賂他,然後孟佗分了大半給張讓,張讓就給了個涼州刺史的官給他。看看,最後人家錢也掙了,官也撈了。
但可惜這種空手套白狼的事情,第一次做的是天才,第二次還這麼做就是把人家當傻悲了,所以鮑信被轟了出來。
但走投無路的鮑信恰恰就被袁紹遇到了。袁紹在京都本就是孟嘗君一流的人物,聽這是個泰山的土豪,連忙引入室內相談。
袁紹在京都並不缺上層消息渠道,讓滿朝公卿頭疼的泰山賊他袁紹自然也關心。現在來了個泰山地區的土豪,還和泰山軍交過戰,袁紹立馬就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