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輔的意思是,現在漢軍如此卑躬屈膝,恰說明其山窮水儘,隻要他們這裡堵住漢軍南下通道,此嚴寒中,對麵又能堅持到幾時?
到時候,河南漢軍一朝散儘,再北上殲滅河北漢軍,那這天下就真的要變顏色了。
許仲的看法也是如此,他是知道河南豪勢們的實力的,知道不在對麵窘迫的時候乘勝追擊,那後麵一定要後悔的。
隻有現在將河南漢軍主力打殘,後麵南下的時候才會順暢。
這許仲的看法是非常有前瞻性的,知道所謂先難後易的事。
但在場的其他騎部將就持不同看法,他們普遍認為還是要謹慎一點,先將碗裡的河北漢軍吃掉,全占河北,再做後麵打算。
這兩派的觀點都非常對,說實話張衝也拿不定主意。
李輔、許仲的想法對不對嘛?張衝認為還是有道理的。
後世遼沉戰役中打錦州的原因就和現在有點類似。就是努力將敵軍主力殲滅在一處,不時得他們逃竄到彆處,給其他戰場帶來壓力。
但張衝仔細想了下,還是覺得現在和遼沉戰役那會還是沒有可比性的。現在泰山軍的勢力還是偏居一隅,和遼沉那會我方占據大半個北方的有力形勢是完全不能比的。
現在,他張衝砸鍋賣跌將河南漢軍殲滅了,後麵可能就打不動河北漢軍。而實際上呢?河南與河北兩漢軍主力在當前階段對泰山軍的利害程度是不一樣的。
前者已經明確提出不再踏入河北,要回河南修整。而且從他們敢私下與他張衝媾聯,就知道這部漢軍與漢室的離心離德。
而河北漢軍不同,其大部皆是五校子弟,是漢室的鐵杆。也是張衝要想實現群雄並起局麵目的中必須要消滅的一方。
但張衝也不敢確定自己這一決策就真的對。
說白了,他也是一個普通人,過往的從曆史下遊帶上來的先知先覺在這個時候早就沒用,曆史早已被他更改的麵目全非。
所以,現在張衝也是站在一個曆史的十字路口,麵對著艱難的選擇。
到底是放,還是留?
……
這是盧植大軍駐營在雞澤的第三日。
九日他率軍轉道來了此處,然後在這裡構築工事營壘,準備應對趕來的青州黃巾和泰山軍聯軍。
原計劃,他本是要率軍南下,與河南的張溫部前後夾擊泰山軍的。但在得知,列人方向的青州黃巾軍傾出,還有一部泰山軍隨軍,正從邯鄲東麵而來的時候,盧植不得不更改了原計劃。
此時,一絳衣哨探正倉皇打馬,向著盧植的大營狂奔。
他剛到前,就有哨卡上的軍卒彎著弓,攔下他,質問:
“何人敢營前跑馬,活夠了?”
那哨騎根本不解釋,繼續策馬高喊:
“避讓,避讓,緊急軍情。”
這下子,附近哨卡的漢軍吏立馬招呼
哨騎背著小旗,隻能大營門一開,直接就奔入大營內。
一般而言,營內是不許跑馬的,一旦有跑馬者,立斬勿論。但有一種情況卻可以,那就是十萬火急之軍情。
所以,當營內想起跑馬聲,附近帳內的軍吏們紛紛掀開大帳張望過來,他們知道一定是有重大軍情傳來了。
營內的馬蹄聲也驚動了主帥盧植。
盧植正在主持例行的軍議,聽到這馬蹄聲,直接拋開眾將,就掀開大帳出來。
這時候,那哨騎也正好奔來。
在距離盧植不遠,這哨騎就甩蹬下馬,氣都來不及喘息,將手上的緊急軍報送給了盧植。
盧植隻看了一眼軍報,臉都白了一層。之後其人一言不發,直接入帳。
很快,大營內就傳出低沉的,震撼人心的鼓點。
那是點將鼓。
隨後,大營內的眾吏士就看到自家主將挎著個兜鍪,行色匆匆的就往中軍大帳的方向趕。
所有人都知道,大戰將近了。
……
等公孫瓚交待了軍務,匆匆趕到大帳的時候,就看到大帳裡已經坐滿了六百石以上的軍吏。
公孫瓚偷瞄了眼上首的盧植,見恩師臉色慘白的可怕,心裡一咯噔,連忙坐到了崔鈞的一邊。
崔鈞正抿著嘴不說話,而且發呆到連公孫瓚坐到邊上了,都沒察覺。
公孫瓚連忙捅了一下崔鈞,才將其喚醒。
看到好友失魂落魄的樣子,公孫瓚知道這次事情嚴重了。
他壓低著聲音,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我看盧帥整個人都喪魂了,太少見了。”
也確實太少見了,作為漢儒名宿,盧植的鎮定功夫無疑是一流的,能將他駭得失了心神,可想而知多嚴重。
這麼一想,公孫瓚就更心憂了,他正要抓住崔鈞問,就聽其人澹澹道:
“你猜我看到了誰?”
“誰?”
“你那師弟的一名伴當。準確來說,就是他送來了這份軍報。”
一聽這話,公孫瓚忍不住道:
“玄德的伴當?他們不是去了南麵嗎?怎麼有軍報?莫非?”
崔鈞點頭,再不說話。
是啊,能讓去南麵的劉備飛馬送來十萬火急的軍報,那南方的漢軍定然是出事了。
至於發生了什麼事,公孫瓚不敢多想。
很快,軍中所有軍吏都已經落座,皆看著上首發呆的盧植。
盧植也一點不隱瞞他的失魂落寞。很顯然,他方寸大亂下,已經顧不得表演什麼大帥之風了。
大夥都看著盧植,沒人主動說話,直到盧植回過神來。
盧植轉首望著帳內滿當當的軍吏,突然高喝:
“點將!”
話落,軍法吏上前開始依照吏冊名單開始點名。
每喊道一人,一軍吏就起身應諾。
一時間,軍吏紛紛坐起,大帳裡也慢慢彌漫出了肅殺氣,倒衝澹了原先的慌張。
片刻,大帳中,軍吏皆已站起。
邊上的軍法官合起軍吏冊,對盧植拜道:
“大帥,軍中隊將以上軍吏計二百八十人,皆在此帳。”
盧植頷首,然後他就將手上的軍報一舉,對眾將道:
“這是劉玄德從南麵送來的加急軍報,隻說了一件事,那即是朝歌已陷。”
此言一出,無異於石破天驚。
眾將再忍不住交頭接耳。
朝歌陷落?
朝歌不是鎮東將軍張溫的駐節之所嗎?怎麼會陷落?
既然陷落了,那張溫如何了?河南漢軍如何了?
這一個個問題,從人群中被問出,皆指向了盧植。
麵對一個個近似於質疑的問詢,盧植的臉整個陰沉了下來。
這時候,公孫瓚立馬拍桉而起,戟指著人群,大罵:
“放肆,爾等好大的膽,也敢在大帥麵前鼓噪。軍法官何在,還不整肅?”
這話一出,帳外的戟士就衝進了大帳,隻等盧植一令,就要拖走那些鼓噪的軍吏們。
盧植揮了揮手,沒讓戟士們抓人。
他整個人站起,走到眾軍吏麵前,沉聲道:
“玄德送來的軍報,過於簡短,隻交代了朝歌城陷的事。顯然,這軍報是玄德在城破的時候就令人發來。至於鎮東將軍如何,軍報沒說。但以張帥之烈氣,多半是殉城了。”
說完這話,盧植掃視著眾將,接著道:
“至於你們最關心的河南漢軍的情況。玄德倒是說清楚了。襲擊朝歌的一支泰山軍突騎。他們在雪天奔襲數百裡,繞過了漢軍在淇水的防線,直插到了朝歌。並在城內漢軍無備的情況下,破了朝歌。”
盧植這話,安慰了在場的漢軍軍吏們。
說實在的,他們最關心的是河南漢軍是否還存在,至於張溫?他們不熟,也不是太關心。
也不怪他們。
因為在場的軍吏們,最低都是做到五十人長的,已經有了一些戰役觀念。他們知道,現在在河北的形式是,他們南北兩路漢軍與河北黃巾、青州黃巾、泰山軍犬牙交錯。
而這裡麵在外圍地緣上最危險的就是他們河北路漢軍。首先,他們已經被河北黃巾、青州黃巾、泰山軍從北、東、南三麵合圍了。
而在他們西麵的又是太行山,根本行不得大軍。到時候真要跑路,軍中除了少部分高級軍吏能跑掉,其他人都要在這邯鄲陪葬。
而這個時候,作為南麵的友軍,河南漢軍的重要性就可想而知。可以這麼說,隻要他們和河南漢軍先行南北夾擊掉泰山軍,餘者就是秋風掃落葉,不足為懼。
所以,當知道河南漢軍隻是主帥被陣斬,其軍力猶存後,眾人都將心放下了。
盧植比他們知道的更多,如果隻是張溫死這一事,他還不會如此喪魂。但現在這情況,他根本不敢將他揣測的事情說出,隻能祈禱是自己多想了。
最後,盧植麵沉下來,對眾將下令:
“雖然河南漢軍軍力猶存,但他們也在兩麵被圍,同時主帥身死後,對其士氣的打擊可想而知。所以我意改變原先坐戰之策,主動尋找青州黃巾主力與之決戰。”
盧植大聲道:
“隻要殲滅青州黃巾,再率師南下,這勝利還是屬於我們的!”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