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好奇了,問:
“哦,這是何人?”
“此人叫賈詡”
“哪的人士?”
“武威姑臧人。”
“那可真的是關西的關西了。”
“是。”
“此人有何不凡?”
當袁紹問出這話的時候,辛評倒有點說不出了。
他回憶那日,使團眾人與河東將吏們觥籌交錯。眾人皆沉醉在歌舞美酒之中,尤其是那些番將們更是色授魂予的樣子,更是不堪。
當時辛評也喝得有點多了,但還保持著基本的清醒。
這個時候,一個年有三四十的黑瘦小吏拿了杯酒過來,自稱是賈詡,說之前一直偏居關西,還未能見過天下風物,他素知天下菁華出潁川,而辛評就是潁川人。所以他就很好奇中原有哪些傑出人物。
當時辛評也是無聊,有人來攀談,就開了話匣子,這一聊就是聊了小半個時辰。後來,辛評回去之後,酒醒了,才驚覺不知他是怎麼了的,這小半個時辰竟然都是那個叫賈詡的問,他在答。
而起賈詡說是心慕中原人物的風采,但十個問中,倒有八個是在問關東朝庭的情況。如洛陽現在俸祿幾何,戰將俊傑有哪些,關東諸郡縣都有哪些豪傑上洛。也不知他辛評怎麼就放下防備了的,這些問題,他辛評真的就回答了。
但辛評當時雖然酒多了,但還是有基本的警惕心的,所以這些回答他都是十分話說五分。問治下戶口,就答戶口百萬。問兵馬幾何,就答如沙之數,問戰將那些,就答車載鬥量。
但饒是如此,辛評還是覺得自己被這個叫賈詡的套了很多話。比如在問薪俸的時候,辛評就講了半是粟米半是布帛。
這聽著好像沒什麼問題,但隻要深想,就知道是不是洛陽缺糧了。不然為何不全發糧呢?要知道現在這個時當,糧價飛漲,官吏們想的自然是發的糧越多越好了。
辛評自己胡思亂想,越想越覺得這個賈詡的可怕。後來在河東,看到賈詡的時候,他也是繞道走。
但這些如何和袁紹說呢?
所以辛評籠統回了句:
“此人有奇誌,我與此人相談甚歡,誠為關西一俊傑。”
袁紹這還要多問,卻不想策馬在側的許攸已經聽得不耐了。
他笑著岔開道:
“本初,那董卓一匹夫,就是為河東太守又如何能折服郡中俊彥。沒有河東世家的支持,那董卓麾下不過都是些販夫走卒殺豬之徒,有甚好聊的。不如就問問仲治另一風雲人物吧?”
辛評好奇了:
“誰?”
許攸鄭重回道:
“就是那衝天大將軍張衝。”
這下子不論是辛評還是袁紹都沉默了。
這裡麵除了許攸是真沒見過張衝,辛評和袁紹都是和張衝打過交道的。如辛評,在去年四月為右中郎將朱儁所征辟,一同南下潁陰圍殲馬元義、波才餘部。也是在那裡,他和朱儁見識到了那泰山軍。
當時泰山軍如潮水一般湧向了潁水西岸的皇甫嵩大軍。整整兩萬大軍呀,一個時辰都沒有堅持住,就大敗了。連那橫行關西的名將皇甫嵩都重傷了,不是後麵曹操招來名醫救治,咱們現在的三公太尉早就成了枯骨了。
當時辛評和朱儁在東岸,就隔著潁水看著友軍大敗,見那泰山軍追亡逐北。甚至不是因為潁水所阻,他和朱儁等人又如何能死裡逃生呢?
後來,辛評又聽說了當年朱儁帳下第一悍將孫堅在河北折在了泰山軍手裡。哎,又一個故人做故了。
但在場的豈是辛評有戚戚焉?咱們的天下楷模袁本初也對張衝滿是複雜。
張衝攪動天下風雲後,以袁氏的情報之能,袁紹早就將這個張衝打聽清楚了。但越是知道此人的背景,袁紹就越是心懼。
本以為這類文才武略皆是天下有數的人,不說出自世家吧,也至少祖上是幾代鄉豪有傳承的。但是呢?此人竟然真的是個完完全全的黔首,還因為得罪了家鄉的族老還被征去踐更了。
就這樣如螻蟻的人物,誰會想到能攪得天下如此。可以說天下局勢如此,此人有六分功。
他們袁氏為何要參與到河南世家們的叛亂中呢?要知道他們袁氏是公族,其根基不是在野而是在朝。黨人之禍與他們何乾?他們袁氏照樣混得代代三公。
那為何他們袁氏就參加了呢?還成了其中主導之一。不就是因為漢室賴以保持權威的核心南北軍損失慘重嗎?
沒了南北軍,朝庭怎麼可能壓得住河南的豪勢們?以往朝庭清洗他們再凶,他們也不敢反抗,最多就是離鄉出走去流浪。為何?就是因為洛陽太近了,屯騎四出,不用數日就能殺到門口。
仰此鼻息,再不甘也隻能低頭做人。
但現在呢?這個灌夫子張衝竟然靠著一群泥腿山寮,硬生生擊垮了漢室的柱石。潁陰之戰、滎陽之戰,天下駭然,也讓京畿內的武備清掃一空。
所以當時袁氏就知道漢室這條船,至少劉宏這條船是不能呆了。因為豫州的世家們的怒火再忍不住了,所以袁氏要麼做他們的老大,要麼就是敵人。
凡此種種,袁紹作為參與者和策劃者,如何不知呢?
想到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張衝,袁紹如何不好奇之餘又驚懼呢?千萬彆說,這和那太平道有關係。它太平道就是河南豪勢們扶植起來的,就是起事也是他們計劃內的。太平道什麼實力?可以說沒有實力。
豪勢們借用西土佛家教團的組織形式來打造太平道,使之成了一個遍布天下的巨教,但偏偏不提供任何的軍事人才,所以太平道連旌旗軍鼓都不識,這類叛逆遇到朝庭正規軍,就是一個死。
直到張衝這個變數出現了,其人不知道從哪裡得的傳承,竟然將山寮烏合之眾打造為一支戰無不勝的銳師。
想到這裡,袁紹不禁喟歎:
“難道此人真如高祖一樣是天授之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