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路形勢峰回路轉,而一直在左後高地觀陣的張衝自然也看到了。
他皺著眉看著飛豹、天威、天武三軍先是被一彪騎軍攔截,隨後又被壓製在一片狹長的草地轉圜,最後到下馬作戰。
整個過程中張衝都看在眼裡,而他卻一言未發。
邊上的郭祖忍不住了,上前建言:
“渠帥,中路三營突騎被圍,我們這還有五百突騎,要不要前去救一救?”
張衝不吱聲,顯然在想著事情。
郭祖等橫撞士們皆不說話了,知道渠帥正想著很重要的事。
片刻,張衝莞爾一笑,對邊上的郭祖道:
“你們有沒有發現敵軍的奇怪處?”
郭祖等將中,除了郭祖算是一個粗胚,其他都是從各軍選拔的精英,此刻聽渠帥一提醒,也開始認真的開著前方換亂的中路。
這一看,倒真讓他們看出幾分虛實出來了。
橫撞隊的一名曲將叫趙儋,是來蕪地區的老兵上來的,琢磨出一二後,就對張衝道:
“渠帥,這敵軍確實有幾分可疑。他們雖然圍著後路,但攻擊的烈度卻並不高。好像是未儘力。”
有了趙儋的開頭,另一位曲將李寶也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渠帥,你再看他們的突騎也是。明明已經殺入陣內了,還又衝了出來。這些種種都看著起疑。”
張衝頷首。
雖然他是全軍統帥,但到底不在戰場,在整個形勢的判斷上是一片混沌的。就比如他現在就無法判斷敵軍是在誘敵還是無以為繼。
此時對戰場把握最了解的就是前線的軍主。他相信這些個從無數戰爭中曆練出的愛將們,他們會有判斷的。
所以,即便看見中路三營危機,張衝仍然決定按兵不動,再看看。
張衝捏著馬鞭,鎮定道:
“再看看。”
……
張衝和一眾橫撞將的判斷是對的。
中路的漢軍真的出了問題。
那就是中軍三營的舊長城烽燧兵們開始體能不支了。
說出去人都不信,這接戰還沒半個時辰,烽燧兵的體能就不支了?這怎麼打仗?
說來也是難看,這些烽燧兵已經大半年沒吃飽了。
舊長城的烽燧兵始建於孝安皇帝元初五年,當年秋,代郡鮮卑入寇,殺長吏黔首。於是漢室就發邊甲卒、黎陽營兵兩萬屯駐上穀、中山一帶。
之後中山國的烽燧兵就成了建製,都是防備鮮卑秋攻的,隻是兵力規模沒有元初五年那般大了。
畢竟屯駐的烽燧兵,供養起來花費挺大的。
以漢室烽燧兵的標準配給,每兵丁要日常供給人糧馬料,軍裝、軍資。大到牲口驢馬,小到一把銼子,一把鋸刀,上上下下都需要漢室供給,可見養兵壓力之大。
比如非戰時,每兵日常口糧是一年十二石,然後一年有捐布十二匹,其中絹、布各半。而舊長城一線的本又是邊郡,其日用又雙倍於這個數。
國朝初始,這個待遇還能維持住,所以那會邊郡的烽燧兵向來能戰敢戰。但後來朝庭將重心放在了西邊的羌亂,於是就將原先邊兵的仰給度支放在了中山國等冀州北部郡國了。
小小中山國自然無法支持如此大的日常開銷,於是烽燧兵的編製一再撤銷,到現在已經隻剩下不足兩千人了。
是的,這一次臧旻征召他們南下的這批烽燧兵,真正的可能也就一千五百,剩下的五百都是臨時招募的。
本朝行募兵後,凡軍隊出征,糧食仰給度支皆根據各營編製。而這編製就是出征軍吏的軍籍。但實際上在征戰中,停駐中,軍隊人數必然會因為疾病或者亡奔而減員。
而為了維持軍隊的人數和戰鬥力,各軍都會選擇臨時招募壯勇來維持住在籍軍額。當然,這麼做的前提是不能降低軍隊的日常規定供給。
換句話說,給你兩千的編製,你多少人不管,但朝庭或者地方就給你兩千的錢糧供給。
但即便如此,這些烽燧兵們的供給還是無法得到保障。
所以從很早前這些中山國烽燧兵們就開始在烽燧附近開墾屯田。由中山國府提供他們耕牛、器具、種子,使其開墾屯田,收獲的粟麥充作軍糧,甚至為了提高他們的積極性,他們有餘糧,中山國還會以高於市價進行和糴。
如此,這些一百多年前遷移過來的屯駐兵倒也靠著這方法在中山北邊紮下了根,他們父子相繼,形成了新的宗族。
但任何政策在時間的推移下都會弊病百端。中山國既然以高於市價收取烽燧兵的屯糧。那這些烽燧兵乾嘛還要種地,直接從彆處買來賣與中山國好了。
所以豪家、貪吏,烽燧吏們反複套利。肥了私家,損了公家。最苦的還是那些普通烽燧兵們,寒不可衣,饑不飽腹。
本來和平光景,有中山國不斷購買,實際上這點還是攤薄到幾十萬中山國百姓頭上,也還能維持下去。
但隨著太平道起事,天下大亂,各地陸續無心生產,相互之間的道路也絕斷了。中山國已經有半年未與烽燧兵們交易了。
早就不會種地的烽燧兵們草草種了一季的粟,並未獲得什麼大的產出。所以這一次,國相大典兵,他們才痛痛快快的南下了。
因為再沒有供給,那些烽燧吏長們擔心自己等人會是第一批被
兩千中山烽燧兵雖然南下了,但因為距離集合地較遠,所以趕到的時候,壓根就沒怎麼補充,就又南下了。
而這一路又是夜行,又是膽顫心驚的。尤其是在戰場上接觸泰山軍賊騎的衝鋒,雖然隻抵抗了半個時辰,但對體能的消耗卻是巨大的。
就這樣,烽燧兵們癱了。
……
看著不斷有中山國烽燧兵體力不支委頓在地。
剛率領烏桓突騎轉向的臧義眉頭緊鎖,他意識到一個他之前從來沒注意的大漏洞。
那就是他真的了解的也就是自己和孫堅一起編練的兩千中山國兵,他們的體能和意誌,他都是清楚的。
但烽燧兵們雖然在初始表現出優秀的戰鬥水平,但壓根就是繡花枕頭。此刻,不斷有人倒下喘著粗氣,甚至已經自覺地往外圍撤退了。
臧義萬萬沒想到,此戰一轉乾坤的時刻,就輸在這些人身上了。
他也看出了這些人體能已經到了極點,即便他再如何激勵許諾,也沒什麼效果了。再反觀對麵戰場中間,敵軍千餘名突騎即便是下馬步戰也還在保持著充沛的體能,真不知道這樣的兵是怎麼練出來的。
就在這時,臧義突然聽到南北兩麵不約而同發出急促的號角聲,他心中一緊。
這會他看不清,但從聲音看是敵軍兩路的騎兵在馳援過來。
臧義再不多想,以烏桓話和諸多義從說了一下情況,就下令全軍放棄陣內圍困的泰山軍,向著西麵穿插過去。
也是這個時候,邊上幾個老軍疑惑的問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