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盧植也清楚,當年趙人是怎麼破中山的。所以在他得知泰山賊拿下了井陘口後,就開始擔心泰山賊複刻趙人的老路。
也就是從井陘口到太原盆地和沂定盆地,然後北上到飛狐口過常山關,直插馮巡的後方。
所以盧植就直接遷軍到了常山關,率先堵死了這條隱患。
甚至沮授還頗為自信道,以他對盧植這位昔日幕主的認識,沒準盧植也已經在紫荊關屯駐了兵力。
因為從淶源地的兩條路,南麵走山道是常山關,那北麵走的就是紫荊關,從此關過,可直插幽薊。
到這裡,張衝才恍然大悟。
這個時候,他萬分感慨為何曆史上劉備蹉跎半生,屢次大敗,直到有了孔明這樣的謀主讚畫才有了基業。
是劉備不勇嗎?是劉備不能得人嗎?是他不能撫士卒嗎?
皆不是,是因為他的戰略思維跟不上曹操。曹操自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在視野格局上遠遠超過遊俠任氣好大馬的劉備。
而現在張衝也是如此。
張衝沒文化嗎?當然不是,從某種意義上,他比此世所有人都有文化。但他即便知道曆史長河的演繹,但他卻缺乏一個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曆史的細節。
就比如沮授說的趙人滅中山之事,張衝也知道,但他不知道這在地緣上是怎麼表現的。他所聽的曆史敘事,更多的是人的層麵,而不是環境。
但對於沮授他們這些漢人就不同了,他們生活在這片空間,和這片時空的山川河流都緊緊相連。他們知道從哪裡可以到哪裡,哪裡又是必經之地。
而這些生活經驗的細節,是此世代頂級豪族們所擅長的。因為這些路他們真的都用腳走過。
比如張衝眼前的沮授就是如此,他自小就有大誌,習於山川地理人情,遊曆北疆,長其才情,這也是他能為盧植謀劃北疆節節防禦戰略的根本原因。
有沮授講解,他張衝才知道人家盧植移兵常山關的原因。不然自己還在那左右揣測,不得要領。
這就好像下棋,對麵隨手一子看似無聊,實際上已經堵死你了唯一可能贏的機會,這就是差距。
張衝悚然,這才認識了高級的智慧到底是何等程度。
但張衝這人就有個優點,就是特彆尊重人,尤其是那些有東西的人,過去他對沮授還有點不以為然,不然也不會把人家晾在輜重營做賬。
現在,張衝就開始虛心請教了,他給沮授一盤大棗,請教道:
“聽先生所講,本王才知道盧植的意圖。但本王還是有一處疑惑,那就是為何本王的諜報說,盧植在常山關抵禦鮮卑人呢?”
沮授是典型的君子,表現在對張衝這樣的王者有一種莫名的尊崇。而這個時候這樣的尊崇對象突然在言論和態度上突然表現得非常謙卑的時候,他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受到重視的感覺。
這是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自我催眠。五千年來,這樣的知識分子不計其數。說到底,學得文武藝,那就是貨於帝王家。
於是沮授趕忙一拜,然後將他的看法表達出來給張衝參考。
沮授說,可能現在常山關的確有鮮卑人襲擾。
因為常山關外真的有鮮卑人。
大致是在東漢初年的時候,因為匈奴叛亂,光武曾放棄了北地諸縣,將雁門、代郡、上黨三郡民,遷徙到了常山關以東。
爾後漢室大破匈奴,但卻並沒有再將原先的民眾遷移回原地,而是給歸附的南匈奴內附了,當時設置了一個匈奴中郎將來管理。
具體有多少匈奴人口在這個地區呢?誰也說不清楚。隻是聽說,光泫氏縣一地的匈奴就有萬帳落,可以拉出萬人控弦。
不僅如此,這一地區還有鮮卑人。雖然鮮卑人與漢人仇殺百年,但鮮卑人並不像漢人是一個成熟的國家,它是一個遊牧名族的集合,誰有力聽誰的。
所以依舊有大量的鮮卑人貪戀代地的富饒,在這裡雜居。而他們被統一稱呼為代人鮮卑。這些人基本與當地漢民並處,一同生活。
而漢人豪強們也常招募鮮卑人為兵。但這些人並不是總是服從的,因為和漢人雜居,兩者總是會爆發激烈的衝突。
而這個時候漢人的長官就要出麵調停。
所以沮授就猜測,可能當時常山關外正有這樣的衝突出現,而盧植作為漢吏長就出麵調停這事。
雖然沮授是這麼說,但張衝本能覺得並不是這麼簡單。
因為張衝要是沒記錯的話,沮授所言的代郡鮮卑豈不就是日後拓跋家的那一支?這支鮮卑可以說是中原王朝的打手啊,那盧植老匹夫不會因為覺得打不過他,就去代郡招鮮卑人吧。
實際上,張衝想錯了,現在的代郡鮮卑和所謂的拓跋家可沒關係。
但有一點張衝沒想錯,那就是咱們的盧植去常山關,是一石二鳥。
他既是去那裡堵住北疆防禦上的漏洞,又是去那裡招募代地的鮮卑和匈奴人以及漢人豪傑的。
本來盧植此舉最大的風險就是他出大部分軍力東趨常山關,會使得薊縣不穩。
但他也沒辦法,草原那些胡人最重力量,隻有兵強馬壯去招募,才能有作用。光靠漢室的權威?
對不起,現在不大好使了。
所以在此之前,如果董訪那邊可以抓住機會北上,沒準真的會打得盧植措手不及。
那時候盧植又沒能招多少兵,又後方空虛,恰是好時候。
不過這也說不準,因為如果隻有董訪出兵過滹沱水,他就完全是孤軍深入。要是拿不下薊縣,那後麵被南麵的河間兵一抄,那可能真要玩脫了。
所以,曆史沒有如果,一切都隻能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