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定亭
前哨塢壁的漢軍此時早已經抖若篩糠。
他們當中有很多就是附近的土豪鄉曲,拿著刀耀武揚威可以,哪見過這般駭人的景象。
下麵那些賊軍密密麻麻的,比地上的螞蟻還要多。這怎麼打?不是送死嗎?
這一刻,他們對將他們安排到這裡的劉質充滿了怨恨。
但塢壁上還有很多是中山四劉的徒隸和族人,他們卻咬著牙不斷將滾木一類的守城器械往下推。
至於箭矢之流那就稀稀拉拉了,劉氏部曲畢竟多為農家子,哪有幾個會放弓的。
這等程度的抵抗自然不為河內鎮三將看在眼裡。
尤其是三將之首的韓浩,其人早在邯鄲一戰就耀武於王上之前,之後一路扶搖,到了現在河內鎮之鎮將,可謂深得重用。
當然韓浩的序列依舊還是屬於野戰兵團的,這一次隻是為了指揮地方的鎮戍兵才調發到這。但即便如此,能有將兵三千眾的經驗對任何一個武將來說都是難得的。
既然為將,那就不能再如武夫一般豬突了。所以韓浩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激動,並沒有隨披甲先登一起進攻,他在學著軍中宿將們那樣觀察著戰場。
而這一觀察,倒真的讓他有一種不同的體驗。
這是一種冷靜的抽離,仿佛用一種更客觀的視角去看待戰場。這種感覺和他做鬥將時蒙頭衝是完全不一樣的。
韓浩明白了,站的位置不同決定視野不同,視野不同決定了想法不同。
見這處塢壁的箭矢稀稀拉拉的,韓浩當時就浮現一個念頭:
“敵軍很弱,湊不齊弓手。”
於是,韓浩令勇士韓彪帶著五十名披甲士作為陷陣,乘著箭雨稀疏率先登壁。
韓彪是韓浩的族人,隨著韓浩在泰山軍站穩腳跟,如韓彪等韓氏族人自然也水漲船高。
你可以說這是用人唯親,但在這個時代,用人為親是用人唯賢的基礎。我不了解你,又如何判斷出你是有能力的?
所以無論武將還是文吏,舉薦人才都是在友人之間舉薦。
韓彪就是如此,他雖然是靠韓浩的關係進的泰山軍,但其勇銳並不差。
得了軍命後,韓彪隻看了一眼,就找準一個防務薄弱的垛口就蒙頭衝。後麵五十名披甲士也是如此,跟著韓彪之後,勇猛上前。
看到韓彪這樣,韓浩若有所思,再一次對為將之道有了一層感悟。
韓彪的主攻點選的是稍微偏東的一處角亭,上麵正有幾個持長戈的漢兵在那裡胡亂揮舞。
這些劃水的漢兵因為視角的緣故,並沒有看見韓彪。隨後就被韓彪帶人殺了上來。
韓彪帶著甲兵一上壁,就讓扈兵插上旗幟。
四麵攻打壁壘的河內鎮兵們看到自家旗幟已經飛揚在塢壁上,紛紛歡呼亢奮。一時間,不斷有勇士攀登上了塢壁。
落在最後方觀陣的楊茂見前麵戰事這麼順利,也是一驚,轉而歎道:
“未成想這鎮戍兵也有先登之勇呀。”
戰鬥大概在半個時辰後就結束了,漢軍的前哨壁被攻陷。
在留了一營兵在這後,楊茂令全軍前移,對定亭的敵軍發動總攻。
這一次負責主攻的是魏郡鎮,其鎮有三營三千兵。
鎮將魏種在三千弟兄的麵前展現了一場慷慨激揚的演講,直將這些魏郡鎮兵們鼓舞得熱血沸騰,興奮狂熱。
沒有再多動作,魏種就親自帶著所部殺向了前方的定亭。
此時的定亭在烈日的烤灼下,都有些扭曲,甚至還有些寂靜。但那密密麻麻的鹿角和壕塹卻暗示著一場慘烈。
魏郡鎮的鎮戍兵們按照訓練的操法,排成了一個扇形麵壓上。各營主將皆親自領頭,後麵跟著的是扛著旗幟的士兵。
他們以縱行隊列大步向前,沉重的甲衣曬得發燙,吏士們大汗淋漓,在頭盔下喘著粗氣。
為了鼓舞士氣,在魏郡鎮兵行進時,後方的戰鼓一直未停。
最艱苦的戰鬥即將開始。
……
魏郡鎮的戰鬥從一開始就受到了對麵沉重的打擊。
因為塹壕太過於複雜,原先三個營的魏郡鎮被分割成了十餘塊。但漢軍卻可以憑借塹壕不斷轉移,互相支援。
而且魏郡鎮沉重的衣甲也在這裡成了拖累。他們往往還沒有遇到敵人,就滑倒栽在坑道裡,然後就再沒能爬起來。
這種塹壕作戰的方式彆說是魏郡鎮這些地方兵,就是泰山軍五大營也是沒遇到過的。這就是劉質對過往疏通水利經驗的萃取,形成的新的戰法。
劉質在這裡布置了大概三千人,實際上和魏郡鎮的兵力大致相當。但因為靠著坑道的機動,前線的魏郡鎮將領們愣生生感覺對麵有七八千人。
於是,戰事越打越煎熬,鎮將魏種無奈向後方請求援兵。
魏種的求援送到楊茂跟前時,大大加深了其對原來信息的判斷。
戰前,楊茂在對敵方旗幟數量上判斷此處應該有兩萬人上下。
但隨後攻破敵之前哨壁,讓楊茂對這個判斷產生了懷疑。
有這麼強的兵力怎麼隻會在前哨點放這麼點人?而且隨後對俘虜的拷問中得知,對麵的漢軍也就三四千人。
所以楊茂有點被愚弄的惱怒。
但就在他推翻之前的判斷時,魏種又來求援了?
對麵不是隻有三千人左右嗎,魏種為何說有七八千人?
這個時候,楊茂陷入了巨大的懷疑之中。
他不清楚俘口說的是真的還是對麵漢將的計謀。
就在這個時候,負責在原先左翼的李輔的天雄軍送來最新戰報,說在西麵的那片樹林發現漢軍的騎兵。
這個時候楊茂才開始好好對著北麵的地形研究起來。
首先是西麵的那片大森林,這地方鬱鬱蔥蔥的,如果要藏兵少說可以隱匿數千人。而現在李輔送來的軍報證明潛伏在這片樹林的是漢軍的騎兵。而森林距離定亭陣地大致隻有一裡的位置。
這個位置,騎兵瞬息就至。
如果漢騎發動進攻,那已經纏鬥在戰場的魏郡鎮戍兵就非常危險了。
而且楊茂不僅發現了這點,他還看到在定亭之後有一片麥田。這些麥子長得非常喜人,完全有可能成為漢軍的伏兵地。
這個時候楊茂的冷汗冒出來了。
一種不詳的預感籠罩心頭,於是他做出了此戰最錯的一個決定:
“鳴金,令魏郡鎮撤兵。”
軍中幕僚雖然奇怪楊茂這個決定,但並沒有人上來勸阻,畢竟從前線的情況來看,魏郡鎮兵打得確實不行,需要先撤下來休整了。
於是,已經親上第一線廝殺的魏種沒有見到預想的援兵,反聽到了後方的鳴金收兵。
這下子他有點氣急敗壞。
太丟人了,剛剛河內鎮打得那麼出彩,輪到我們魏郡鎮兵上場卻要被撤下來,真是丟了王畿子弟的臉啊。
沒錯,魏郡子弟就是以王畿子弟的身份自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