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緊,但張衝依舊看完了所有人,將他們這一刻的麵孔牢牢記在腦海裡。
漸漸的,張衝的眼眶濕潤了,他沒有在弟兄們麵前掩飾著自己的情感。因為對於很多人,這一次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麵。
張衝撇開眼角的一滴淚水,做了最後的部署:
“這一戰,我們並不占優。敵軍的堅韌也不是我們過往對手能比的。所以要想打贏這一仗,我們可能要付出很多,甚至是包括你我的性命。對,也可能包括我。如果這一戰我和弟兄們戰死了,那活著的弟兄就帶兵去尋阿旦,如果阿旦不幸也戰不力,那弟兄們就去找南麵的老關。不要想著去扶持我那幼小的兒子,對我來說,我們弟兄們奮鬥的理想比所謂的繼承更重要。”
張衝的話第一次被打斷,卻是李大目紅著眼睛,跪在地上咬牙切齒:
“王上,不要說這番話。我大目這條命就是王上改的,如果這一戰真的要有犧牲。我李大目願為張家先死,我沒死之前,王上你一根毛都不會傷到。”
而那邊於禁也平靜的跪在地上,他磕了一個頭,堅定道:
“王上,我之前曾在你麵前發誓,說我於禁願為張家世代赴湯蹈火。而現在我依然會這麼說:‘王上,末將於禁願為張家世代赴湯蹈火。’請下令吧。”
在場的軍將們已經赤紅著眼,他們嘶吼:
“請下令吧。”
張衝笑了,雖然眼角那滴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掛在了那裡,但他真的是發心而笑。
他哈哈大笑:
“好,伱們護我,我張衝也護你們。就讓我們弟兄們一起,戰出個太平盛世。”
眾將高呼:
“戰出個太平盛世。”
帷幕外的橫撞吏們也聽到了這番怒吼,他們同樣拔刀高吼:
“戰出個太平盛世。”
這聲音從中護軍開始擴大,到了後軍部,又到了鎮戍軍,聲音越來越大。
一個人的聲音可能很少,但十個人的聲音就大了,一百個人的聲音會更大。
但當萬人、五萬人、十萬人皆齊呼一個口號的時候,這就是不是聲音了,它是一種力量,一種改天換地的力量。
這一刻,以眾生之名,借蒼生之力,泰山軍就要為千年以來的黔首們求得太平盛世。
駭然的口號,排山倒海傳到坡上的漢軍耳邊,震得他們心神搖曳。好些個軍將一個不穩,從馬上摔下,鼻青臉腫外,還有幾個摔斷了脖子。
曾有一人在長阪坡據水斷橋,喝退三軍。但一人之力怎敵萬人之心,這一刻中人亭上空的雲層都被吼散了,落出了更多的陽光。
盧植的大纛已經前移到坡上,好讓全軍都看到,他盧植就在這裡。
滿懷自信的盧植本還從容的坐在大纛下。但等到他聽到下麵泰山軍爆發的戰吼後,尤其是聽到那四個字“天下太平”,盧植開始焦灼地捏著馬鞭。
他喃喃道:
“難道漢室沒給你們盛世嗎?文景之治、孝武盛世、光武中興。雖然現在是苦一點,但每苦個二十年,好日子不就來了嗎?為何要這麼著急?就不能再努力忍耐忍耐嗎?”
盧植的呢喃越來越快,越來越想。他邊上的長史種拂一把拉住盧植的手,穩道:
“盧帥,要決戰了。”
這才將盧植喚回來,其人終於不再多想,就靜靜地等待。
時間很快到了卯時三刻。
和風旭日喻示著今天將會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原先還濕濘的坡地也很快乾燥起來。
張衝從幕帳中走出,還是穿著他那副鏡麵甲,全身披掛。
他漫步走上中軍的高台,眺望著遠處的漫山絳紅,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聲道:
“擂戰鼓!”
下麵的橫撞吏,包括常雕、韓當、程普在內的十六名勇士,齊齊高呼:
“擂戰鼓。”
早已等候的八十六名赤膊力士在隊頭的起拍下,開始敲起沉悶厚重的交戰鼓。
這一次戰鼓就一直不停,力士們力竭後就有人替換,而且這個過程中,鼓點還不亂。
一刻後,張衝喃喃念著:
“起刀兵,換太平,直叫天下複清明!”
果然,在張衝念著的同時。
下麵的各部也升起了營旗、戰旗、五方旗、背旗、然後陸續高呼:
“起刀兵,換太平,直叫天下複清明!”
聲音從亂到齊,從平靜到激昂。
終於,張衝再耐不住情緒,激昂吼出:
“戰!”
……
泰山軍已經出戰了,漢軍這裡也開始走馬飛傳,鼓點頻急,準備應戰。
大纛下,盧植披上了盆領鎧,原先還佝僂的身軀在甲胄的襯托下高大威猛。
盧植的侍從將鄭益,他的父親是青州大儒鄭玄,也是盧植的師兄。他幫助盧植扶上了馬鞍,但因為托力過大,一不小心將盧植托到了馬鞍的另一側。
鄭益有點慌張,忙給盧植扶正,很是羞愧。
盧植拿馬鞭輕點了一下鄭益的頭盔,溫柔道:
“小子,幫你師叔這樣年齡的老者上馬的時候,力道要輕。不然可得要栽下來。我這個歲數,栽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最後盧植意味深長的囑咐鄭益:
“護好你的小師弟,一會大戰起來,就再也顧不得你們了。”
說完,盧植不再理會懵懂的鄭益,縱馬上前準備勵軍。
就這樣,鄭益看著師叔那火紅色的披風越來越遠,越來越淡,最後再也見不到。
寫此文一度三淚目。感兄弟之義,感理想獻身,感全力以赴。以蒼生之名,借萬民之力,張衝你這一戰一定要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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