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時候,他也看到了戰場的變化。
對麵泰山軍的騎兵部隊顯然接收了那一支穿雲箭的信號,然後就如百流入海一般回歸到了敵軍那麵杏黃大纛。
那麵杏黃大纛真的是討厭,一方麵是上麵寫著的“替天行道”四個字,一方麵是這份顏色總讓他覺得礙眼,這顏色好像是那群終日彎腰麵朝黃土,背灼炎光的黔首農夫。
黃色的黔首農夫彎腰背負炎炎皇漢,這本不就是天定之理嗎?
這群大逆不道,也竟敢假稱天意,替得誰的天,行的誰的道?
但好在,一切鬨劇都要在這一刻,終結了。
即便盧植知道那張衝小賊正在召集騎軍作最後的衝鋒,但盧植也不以為意。這就好像他所善的《易經》所說的,否極泰來。對麵那瘋狂的一擊,不過是最後的瘋狂罷了。
等河間援軍到來,一切都將會得到修正。
這該死的一切,都將回歸。
當然,盧植也沒有大意。他已經令君子營的吏士傳令各部,告訴他們援軍已至,隻要頂住敵軍最後一輪的攻擊,勝利就是他們的。
就這樣,各君子營的吏士們頂著戰場的箭矢將軍令傳到各營主將手裡,即便這個過程中,不斷有君子營的吏士們被射死。
但隻看戰場前線那漢軍的一片歡呼,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這個時候,盧植已經從東麵看到了“河間”、“渤海”、“安平”等大纛旗,河間兵團終於趕到了。
此時的盧植再也抑不住,他拿著便麵,輕輕敲打著下麵的兒子的兜鍪,極喜:
“哈哈,小兒輩,再多看看這片戰場。以後你怕再也見不到武事如此之盛的場景了。畢竟,這亂世終究是被你的父輩給敉平了。哈哈”
被敲打的盧毓就抬著頭,在父輩的大纛下,注視著麵前的這片戰場。
然後他就見到了此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場景。
……
何為萬人敵?
這是太史慈用手中的劍打敗了三名同門後,他的老師,一位授藝鄉野的北軍老吏問他的。
年輕的太史慈執其鋒銳,意氣風發,他是這麼回道的:
“持此劍,敵萬人,橫行天下,為萬人敵。”
之後,在被十名同門痛毆下,他用慘痛的教訓學得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堂課。
那就是,劍乃一人敵之術,不足學,韜略兵法為萬人敵之學,是真正的社稷之重。
但在這一天,也不知道用什麼年號,總之在注定要留名青史的中人亭大戰中,太史慈知道自己學錯了,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萬人敵!
而很不幸,這人是對麵的。
……
大日已經高懸在天,中人亭的炎熱令人窒息。
鳥獸已經逃離了這片場域,但那些生存在土壤、草叢、林木上的甲蟲們卻肆無忌憚的鳴叫著。
大地在抖動,不,準確的是天地都在抖動著。
一支龐大的騎兵軍隊集結在了中路。
這一刻,天上有一輪大日,地上也有一輪大日,這輪大日在釋放著這片戰場最耀眼的光芒和熱量。
光,是泰山軍突騎的甲胄;熱,是泰山軍人馬的呼吸。
所有人都狂熱的看著那為於全軍最前的杏黃大纛。
他們看不到王上,但卻知道那麵大纛下,必然是他們的王。
他們為之效忠、為之獻死的王。
你要問他們為何?
為義?為利?為愛?
他們答不出,他們隻知道,王上的恩情還不完。
此世為王而戰,便是到了陰土,也要為鬼雄共聚在這麵杏黃大纛下,為這大業再搏命。
突然,一聲如雷鳴般的巨吼突然從前方爆發,那是杏黃大纛下傳來的。
戰場上的所有聲音都被這聲巨吼給壓製了,駭住了。
戰士們心慌得狂跳,牛馬驚駭到翻蹄。
盧植手中的便麵都被嚇得丟到了地上,但卻沒有人注意。
因為緊接著,這聲巨吼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三千載不平氣,十億萬黎庶運。今日就由我張衝,替你們行正道。”
這聲音,巨大到整片戰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甚至它好像是要穿透時空,對那些不公含辱的靈魂們傳遞著。
不然,為何這句話話怎麼會這麼直達靈魂呢?
然後,所有漢軍就聽到:
“今日,我張衝為諸君先衝,誰願意與我一起?”
緊接著的聲音,那些漢軍就聽不到了。
但在那片泰山軍騎軍集團中,卻是聲聲暴喝:
“我李大目願隨王上,衝!”
“我典韋願隨王上,衝!”
“我趙雲……”
“我李虎……”
“我徐晃……”
無數姓名,無數好漢,舉著手中的馬矟,震天高呼,仰天長嘯。
隨後,整片戰場的泰山軍皆單膝著地,對著那麵杏黃大纛高吼:
“願隨王上,戰!”
在無數的軍旗下,高台上,此時的於禁也帶著一眾將吏,幕僚伏跪在地,他們對著那麵杏黃大道,放聲嘶吼:
“我等,願隨王上,死戰不休。”
千古英雄氣,儘在這一刻,儘在中人亭。
漢軍被氣奪,噤聲無言。
然後,天地動了。
那麵杏黃大纛在急速向前,那片光芒,如電一般,向著漢軍的陣地奔來。
大纛前,是身著鏡麵甲,外裹杏黃披風,手拿精鐵馬矟的張衝。
大纛下,是扛此纛的是李大目,是趙雲與他的二百甲騎。
而護此纛的是典韋、是蔡確,是包括程普、韓當、常雕在內的四百橫撞將。
大纛後是八軍校尉,是二千九百突騎豪傑。
有詩為:
“四百載來家國,兩萬裡陸山河。戎馬倥傯畫儒冠,殘燈野夜抽劍看,幾作漢官閣。”
又有詩為:
“虎豹當關,豺狼吮血,諫臣安在?英雄奮起,杏黃九杖,劍指三河。風雷動,中人亭,丈夫然諾起。而今在朝風塵日,三軍共呼報恩歌,撞命向館閣。”
看今天,天下英雄誰敵手?
問英雄誰是英雄,張衝秉千萬黎庶心,三千載不平氣舍他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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