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雖然門下和尚書都是並列而坐,但此世是以左為尊的,所以還是在體現著諸門下的清貴。
此時在左列第一位的就是度滿、在他之下的是何夔、陶黯、蔡邕、諸葛珪、田豐。
這個席位排序本身就說明了諸門下的高低。
度滿作為張衝的發小和一起創業的元勳自然是首席。而何夔是張衝整個轉戰過程中最大的謀主,功勳卓著,為次席。
而陶黯有遠謀,數次策劃了泰山軍戰略性決策。然後蔡邕清貴,又是漢室的高層,還是張衝的老丈人,自然也有他一席。而諸葛珪則是政務嫻熟,掌於庶務的能臣,所以也有一席。
但奇怪的是,田豐何德何能?他不過一介降人,即便真有能力,即便是一個末席,也輪不到此人啊。
確實,本身這個人選也是有董昭作為備選的,畢竟此人在能力、功勳、閥閱皆強於田豐。但最後考慮了一下,張衝還是選了田豐。
沒其他原因,就因為田豐是北人。
單看上麵五位門下,皆是有功有能,誰都服氣。但這放在一起看,這五個人都是什麼人?不是青州人就是兗州人,這讓現在的河北人怎麼想?
每一個門下都是能參政議政的,從這裡發出去的每一個詔書都涉及到一大群人的利益,如果河北人沒人在門下省,那他們就會想,自己的利益是不是就沒人在乎。
而現在泰山軍的主體都在河北,那就要考慮這一層,所以單就河北人這個身份,田豐是最合適的。
一個是這人確實能力不錯,又因為投降的早和泰山軍沒血仇。
當然後一個條件最重要,不然另外一個降人沮授也是河北人,為何張衝不選他?
還不是因為此人守襄國的時候負隅頑抗給關羽的左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要是選沮授做門下,那左軍元帥府的軍將們就要傷心了。
以上就是為政之難,張衝寧願再打一次中人亭之戰,也不想汲汲營營在這個利益分配上。
但這就是政治,你不去做,人家就做了,到時候權柄也就是人家的了。
所以,再不願,張衝還是每天理政不倦。
以咱們這位泰山超人的非人體質,天生就是案牘上的一把好材料。
……
果然,隨著六位門下覽閱著表書,那真是心思各異。
甚至在財部尚書嚴莊入殿的時候,都沒人抬起頭看一眼。
這份表書雖然匿去了姓名,但在場的六名門下哪個不是智慧卓絕者,隻從內容和彈劾對象來看,就知道彈劾者必然是奉高地區的吏長,就是不知道是許汜還是胡母班,當然其他人也有可能。
表書的內容不長,彈劾者主要彈劾了左軍元帥關羽一條罪名,那就是侵擾地方。
彈劾者的口吻並不嚴厲,甚至還有點委屈,他表示自己數次勸諫關羽,但皆不為其所納,不顧奉高地方吏士們的反對,一意孤行。
那關羽到底做了什麼事,侵擾地方了呢?
原來咱們這位左軍元帥竟然在萊蕪地區又一次分田了。
而這就是在場門下們重視的,也是張衝覺得棘手的所在。
在權限上,關羽作為持節大帥,統魯中南一切軍政之務,而分田作為泰山軍發展地方,清理地方的重要手段,自然是關羽的權限所在。
但這一次關羽分的不是豪強的田,而是將五年前分得田土的黔首們的土地再一次分了。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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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之人中,其他人都是思緒萬千,隻有首席的度滿卻眼神閃爍。
因為他是最了解這件事的,或者說是這個問題的。
他之前在老泰山地區就發現了這個問題,那就是黔首地頭化,土豪化。
他當時也想在泰山地區重新組織分田,但度滿比較謹慎,隻是小規模試點了,打算先取得張衝的同意,再推廣。
但當他北上鄴城報告此事的時候,卻遭到了張衝的斷然反對。
當時王上給的理由是,在此關鍵時刻,不能讓老人心散了,要讓他們安心生產。
從後麵的結果來看,王上的確是對的。
之後的兩次北伐,泰山軍之所以糧給無憂,就是後方這些分田戶們努力耕作,奮勇支前的結果。
但現在度滿疑惑的是為何現在王上還要將同類的事拿出來說。
按照一年前的定論,如今關羽在萊蕪地區做的肯定是不合適的。既然這樣,直接擬招申飭奉高的左軍元帥部就可以了。
但現在大費周章,將六門下和財部尚書都喊來議事,這說明什麼?
說明王上對這件事有新的看法啊。
於是,度滿決定看看王上是怎麼說的。
在度滿思考的時候,端坐在第五席的諸葛珪卻頗為忐忑。
實際上,這件事他知道,他還知道這封彈劾書必然出自如今的泰山太守許汜之手。
為何諸葛珪如此篤定?
因為許汜之前在給他的私信中提到過這事,還想讓諸葛珪代為傳達。
許汜是諸葛珪當年在泰山的副手,也是他舉薦許汜在自己離開泰山後執掌奉高的。
按照漢室的傳統,他諸葛珪就是許汜的舉主,許汜就是他的門生,兩人在政治上是要同氣連枝的。
但諸葛珪對這一套深惡痛絕,他甚至將這種門生舊俗當成漢室朋黨之禍的根源。
所以諸葛珪並沒有對許汜做出什麼承偌,隻是讓人去了解了奉高的情況。
而這一了解,諸葛珪就知道這事自己是萬萬不能表態的。
諸葛珪到底了解到了什麼?能讓這麼一個有道德理想的官員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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