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隨著這幾個販子在下麵高聲叫好,場上的黔首們也開始將信將疑,也狐疑得看著上麵的胡縣君。
雖然還不是多熱烈,但氛圍已經好轉不少。
於是,胡溥趕緊趁熱打鐵,直接喊魏癩子上來陳情自己的冤屈。
當魏癩子聲嘶力竭的講述著自己的悲慘遭遇,尤其是當崔氏挖了他父親的墳,母親也被打死後。
下麵的黔首和徒隸們憤怒了。
說來也怪,這些人並不是第一次聽過這個故事,甚至有些個當時就在場,但那會的他們卻完全沒有憤怒。
奇怪,奇怪,奇怪的人心呀。
當魏癩子說完最後一句話,他怒而轉頭指著下麵的崔佑,怒道
“就是他毀我父骨,殺我老母,害我家破人亡。我要他賠命。”
此言一出,直接點燃了全場的氛圍,下麵的一眾窮苦,高吼
“賠命,賠命。”
這個時候,崔佑已經嚇得癱倒在地上了。他沒看見周邊一眾族人鄙夷的眼光,他滿腦子都是之前他對魏癩子說的話
“我崔家的鷹,雖然是畜生,但也比你們這些佃戶的命貴。現在我的鷹死了,此人就要給我的狗賠命。”
好在他不懂佛法,不然真的會感歎一句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這個時候,胡溥開口了,他對著熱烈的眾人道
“我現在是縣君,但我之前和你們一樣,也是農夫的兒子。我是東平陸人,你們可能不知道在哪裡,那地方比咱們博陵差多了。我家那會有三十畝薄地,咱一家四口就靠這為生。但後麵鄉裡的地頭非說咱家是黃巾賊,還將幾本經書臟我們。之後鄉裡就來抓我一家。”
說到這裡,胡溥眼睛微紅,他努力控製住情緒,繼續道
“後麵,我父帶著咱們就跑。路上,鄉裡的地頭就殺了我的祖父、妹子和伯叔。最後我們找到了東平陸的黃巾軍咱們才活了下來。”
胡溥反問著大夥
“你們道為何那家地頭要逼死咱們一家嗎?”
下麵的黔首們七嘴八舌,但有一人道
“弄死咱們這些人,要什麼理由呀。”
胡溥大聲道
“對,剛剛那人說的對。人家就是沒理由,因為咱家院裡有一顆祖傳的大槐樹,人家就覺得這好,就來拿了。還要什麼理由?他們想要,就要有。他們會管彆人的死活嗎?”
胡溥悲憤道
“那時候我家可謂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是真正的走投無路了。沒人會在乎你有沒有委屈,也沒人敢替你主持公道。這天下的漢吏都是一家,官官相護,誰會願意一個毫不相乾的塵埃,和彆人弄不快。”
“是的,我理解,我伯叔被追兵追的時候,拍了五六家人的大門,沒有一人開。這我理解。我祖父拿著鋤頭被人一腳踹死的時候,鄉人都不敢來收屍,以至於被野狗叼走,我也理解。”
“但我都理解又如何?我們那些人就該死嗎?我們這些人就該被欺壓嗎?但好在這個世道,他有公道。蒼天不公,黃天就看不過去。所以就有天降英雄,天降正義,他來給咱們千萬窮苦人主持道義。”
胡溥這時候已經走下了台,走進了人群裡,他問著一個最樸素的問題
“什麼是道義。”
“傷人者罰,殺人者死。耕者有其田,這米是你一年汗水澆出的,那這米就應該你吃。這就是道義。咱們黔首大眾要的大義。”
“而現在,就在這裡,你們比我當初要幸運。因為那會我沒有一個給我做主的,但現在你們有,就像我之前講的,今天就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這世道它變了,任何人都不能隨意坐在你們頭上欺壓你們,這話,我泰山軍說的。”
“而為了這句話,我們泰山軍子弟前赴後繼,死了多少人。所以誰違反這句話,我們死去的弟兄們不答應,我們這些還活著的更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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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最後,胡溥對所有人用力說出一句
“來,說出你們的委屈。我們就在這。”
這聲有金鐵之聲,這些人生中從無光明的黔首徒隸們,被這番話給說傻了。
從沒有人在乎過他們,他們好像就是路邊的泥巴,踩上一腳都嫌臟。
但他們真的是泥巴嗎?不是,他們是人啊,他們也有情感,他們也有親情。那些慘死的親人,難道他們真的就忘記了嗎?
沒有,從無!
突然有一個老叟,不知道哪裡的氣力,一下子就爬上了台子。
他直接指著下麵的一個老太的女眷,那是一名崔氏元老的發妻,一名老貴婦。
接著此人就哭道
“十年前,你家奪我地,我不得以將女兒賣給了你家為奴。我那女兒從小乖,但你們是怎麼對她的?虎子上有一滴尿沒擦乾,就要我女兒用舌頭舔。一不如意,就動手打。但即便這樣,我女兒也忍下了,因為她知道外麵還有咱這個無能的父。”
說到這裡,這老叟已經是泣不成聲,他用力錘子自己的胸膛,埋怨自己
“那年冬天,我女兒在門外哭,說被你們給奸汙了。我是真的無能啊,我竟然還讓她回去。我真的是畜生。”
“但你們是畜生都不如,之後你這惡婦竟然開始折磨我女兒。最後我連屍骨都找不到了。我上門去尋,你們家的人儘然說我女兒就是死了也是你家的鬼。”
“嗚嗚,說,你將我女兒葬哪裡去了。”
這一刻,這個老叟瘋狂了,他跳到台下,就掐著那老貴婦的脖子。
一時間群起洶湧,不是縣卒們維持著秩序,這些崔氏族人都要被毆死在這裡。
最後,那老貴婦到底還是將埋屍地告訴了老叟。
胡溥忙點人去挖,但很快就有縣卒臉色蒼白的奔回來,一開口
“縣君,你去看看吧,到處都是屍體。”
胡溥大驚。
他帶著眾人走到塢壁內的埋屍地,卻看見三四十具白骨就擺在那裡,而縣卒們還在挖掘。
看著這一切,崔氏族長崔泗悲歎道
“哎,福禍無門,惟人自招。”
下麵的事情就變了。
悲憤的黔首們在這裡哭訴著過往被欺淩的一切,而欺害他們的崔氏族人沒有一個能逃過。
包括崔佑在內的殺人者,統統被批了死刑。而一些輕的,如族長崔泗等人就被罰城旦,至於其他的無辜崔氏子弟則沒有被處理,但也剝奪了繼續居住在敦本壁的權利。
這些人後麵也會和這些黔首們一起分得土地,至此以後這些人也要用自己的雙手來生活。
之後,由分田吏主持了選舉活動,眾黔首們都推選魏癩子作為公社的社長。還有其他幾名黔首中的有威望者也入選到了公社。
至此以後,敦本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敦本社。
博陵崔氏可能在曆史長河中的確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但在這裡,在敦本壁,他們隻不過是這個大時代的一個縮影。
博陵崔氏倒了,但鬥爭並沒有結束。被鄉人和泰山軍一起扶起來的魏癩子等人還要繼續和崔氏的子弟們做鬥爭。
但現在,他們不怕,他們比過去更有信心,他們也比過去更有力量。
這是一個結束,但也是一個開始。
新的敦本社將要在這重新開始,未來的興旺都要靠他們的雙手去勞動。
隻是博陵縣的分田成功了,那其他地方也都是如此嗎?他們也會有一個如胡溥這樣的好主官嗎?
這個問題就是現在河北各地的真實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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