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宇文黑虎父子兩人都在沉默。
隻是相比於宇文破頭的憋悶,宇文黑虎卻是苦喜不能言。
他沒有想到那個張王這般有手段,就剛剛在高台上和他說的,有些東西他能琢磨出味,但有些東西因為視野和學識,他還參不透。
但就宇文黑虎琢磨過來的,就已經讓他意識到自此東北,不,是整個草原都要變了。
就單說一條,遷移部落到柳城做城傍。
初聽這個的時候,宇文黑虎大喜,因為這是以前求不來的美事,能成為城傍,隻有那些烏桓人的核心部落才有這個機會。
但等宇文黑虎聽完那個張王的話後,他就沉默了。
那張王的意思是,各部追逐水草而居,居無定所,太過於辛苦,他們泰山軍決定將附近的草場劃分給各部,但條件是各部隻能在規定的地區放牧。
宇文黑虎也是做了幾年酋帥的,這點東西一琢磨就琢磨出來了。
給各部劃分草場,讓各部定居下來,分明就是為了好管理呀。這些漢人是想將漢人那套編戶齊民用在咱們胡人身上。
但這事能成嗎?
當然不能成,不然無論是以前的匈奴人還是後麵的鮮卑人,早就做這一套將草原上的丁口都給編賬起來了,還等到漢人想這個法子?
彆看你這草場劃定了,但你說的就有用?
和漢人的財富和口糧是長在地裡不同,他們的口糧都來自牛羊馬,而這些東西是長腿的,我真要走,隨時就能換個草場。
所以宇文黑虎一開始還內心不以為然,但等到張衝說到後麵的時候,他才慌了,意識到人家的確有東西。
原來,在張衝的計劃中,如宇文部這些部落後麵分定草場後,柳城這裡的軍府將會運送糧食給宇文部,然後讓宇文部再上貢牛羊給軍府。
在高台上的時候,宇文黑虎懾於張衝的氣勢,很多事情沒機會深想,以為這個就是過去互市的一套。但等到他出來後,在馬上仔細琢磨,就發現這一招有點不對了。
彆看草原上養牛羊,但實際上如宇文部自己也不是頓頓有肉的,更多時候是吃一些牛羊奶酪。
所以草原對漢人的糧食是有需求的,而且特彆大。而一旦開始吃起漢人的供應糧,那很自然,這些胡人部落就會定居下來。
這就和草原上的狼吃慣了人丟的骨頭,就會圍著不走,退化成狗。
而到時候,掌握了糧食的漢人,自然可以對外麵那些胡人進行控製了。
看明白這一點後,宇文黑虎隻能覺得那張王是真陰險。
雖然不知道漢人的糧食有沒有那麼多,但那張王竟然拿出來講了,又要他們換牛羊,那就應該是差不離的。
但明白這些又如何?
從公來說,自己部落能吃飽飯。從私的講,他宇文黑虎怕死。
他看出來了,那些漢人是壓根不打算離開這裡了,不然也不會找他談這個事。
而就在宇文黑虎做此判斷的時候,沿著柳城的外牆,他又看到一支漢人步軍風塵仆仆的在那列陣休息。
他們同樣穿著杏黃軍衣,後麵車隊上是各種糧秣、甲械,隊伍中也是各色旗幟招展,顯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旅。
看到這些人陌生,宇文黑虎忙對帶路的程普
“程安達,這些部隊看著眼生呀,這兩日沒見過呀。”
程普見宇文黑虎主動說這個事,莫名的看了一眼他,然後悠悠道
“這些是從薊縣開來的後備部隊,像這樣的營頭,後麵這些天你會看到很多。”
宇文黑虎一驚,他打了個哈哈,然後就不再追問了。
突然,宇文黑虎向程普感謝道
“程安達,多謝你了,不是你的遮護,破頭可能剛剛就死了。”
說著,宇文黑虎就要拉著破頭對程普拜。
但誰知道程普直接跳開,隨後非常認真道
“宇文兄,在咱們東來的這一路,我見破頭這小子是個優秀的武士,但他到底還是出自邊鄙,眼裡隻看得到附近,根本不知道他所冒犯的人是誰。如果不是我覺得你們這一路也是有苦勞的,就破頭的表現,我自己也會抽刀殺了他。”
最後,程普對滿臉漲紅的宇文破頭道
“破頭,你的運道很好。王上很賞識你,還將泰這個字賜予了你,你應該知道福氣,也應該明白敬畏。一個不懂得敬畏的武士,不僅會給你,也會給你的族群帶去滅頂之災。”
說到這裡,程普已經將父子二人送到城門口,然後就準備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宇文黑虎拉住破頭,對程普道
“安達,在草原上,你就是我的兄弟。那我的兒子就是你的兒子,我覺得安達說的對,覺得破頭再呆在部落裡隻能沒出息下去,所以請安達收養破頭,能讓他進入泰山軍效力。這不也是張王的意思嗎?”
聽了這話,程普張大了嘴巴。
他沒想到自己陡然就多了這麼一個好大兒。
本來程普想拒絕的,但突然想到自己到現在還沒有個兒子,便是收了破頭做個義子也能幫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