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說許攸獻上的武家共治的策略有多創新嘛,也不是的。
實際上許攸就是考察了豫州的實際情況學習和發展了這個治理策。
換言之,武士、莊園本就是現在豫州就存在的事物。
和常人以為的,國朝是一個以大豪強所有製為核心的土地私有製政策,但實際上不論是前漢還是現在,國有土地製度總是比較重要的部分。
這裡麵屬於國家所有的土地一般分為兩個部分,一個叫公田,另一個叫屯田。
所謂公田其實在秦統一時期就已經延續了,這類土地此前一直掌握在秦中央手上,作為苑囿園池的。
此外,還有一些屬於皇帝陵墓附近的祭田,少府、水衡等匠作、財政衙門所領散在諸郡國中的江、海、陂、湖;還有一些充公的罪人田土。
然後這些田土被租給黔首民戶耕作,然後收取比三十歲一高些的稅賦。
而除了公田,直屬於漢室的一個大部分田產就是來自屯田。
這些屯田普遍被設置在一些邊疆地區,目的就是方便邊軍能及時補給。不然總是從後方運輸軍需,耗費太大了。
所以漢家常編遣一些弛刑刑徒和屯戍士卒去耕作邊疆那些無主的荒地。而對於戍卒來說,屯田純屬於徭役,不會有任何田土的補償。
再之後,王莽時期在經曆過特殊的井田製後,雖然劉秀全部推翻了王莽的土地政策,但通過清田查田,國朝實際上也掌握了相當龐大的土地的。
所以,換言之,在豫州,最大的土地所有者實際上就是漢室自己。
但現實從來不是理論,不是說紙麵上屬於你的,那實際上就真的屬於你。
打個比方,漢室將土地租給黔首了,然後數十年來都是這個黔首在耕作,最後你說這土地是屬於誰的?
你可以很自然的說這土地依舊屬於公家的,但人家種了幾代人的地,早就將這個當成他自己的了,你這個時候要收人家田,能成功?
所以這就是理論上的土地所有和實際上的土地使用的產權矛盾。
而且這個矛盾在伴隨著漢室衰微就更加明顯了。
越來越多的豫州豪強開始名目張膽的侵吞各種國家土地,而為了維護這些既得利益,這些豪強又廣修莊園、塢壁,然後蓄養私人部曲。
但這個時候,部曲並不製度化,更多的是武裝的族親們。而且這種對抗也還隻是一種公私之間的隱性對抗。
但隨著漢室在豫州秩序的全麵瓦解,各豪強土豪自己之間開始進行了激烈又血腥的土地侵吞鬥爭。
而在這種你死我活的局麵中,各土豪要麼坐以待斃,要麼鋌而走險。無論是出於扞衛塢壁的需要,還是出於擴大兼並他人的目的,都隻能拚死一搏。
於是,塢壁主紛紛將原先的家親族人、郎黨部曲統統武裝起來,形成了一個個私人的武士團。
但這樣的後果是什麼?那就是各家塢壁開始蓄養的武士越來越多,他們不僅被用來保護塢壁,更用來對抗地方的太守、縣君。
也正是這些宗主、土豪的存在,使得地方長官的實力越來越弱。
在另外一個位麵,曹操的大將滿寵被任命為汝南太守,就是帶了部曲五百,連破宗賊土豪二十餘壁,又殺十餘土豪,才平定了汝南,最後得戶二萬,兵兩千。
這就是豫州現在的現狀。即便袁紹已經在明麵上平定了豫州群雄,但在地方鄉裡間,卻依舊不能做到有效的乾預。
一般來說,這個時候要想完全掌控就必須對地方的這些土豪進行深層治理,就好像滿寵一樣,殺光了自然也就沒有了。
但袁紹沒有這個時間,或言之,泰山軍根本不會給袁紹這個內部整合的窗口期。
實際上,無論是此前曹操在攻擊徐州的酷烈還是袁紹要行“明攻黃巾,暗渡三關”的冒險,都是因為他們感受到了這樣一個信號
“距離泰山軍南下的時間不多了。”
在這樣的外部環境下,袁紹要想內部整合這些土豪、地頭家的武士是不現實的。
那怎麼辦?那就隻能按照許攸的建議,吸納這些武士為核心,與武家共治。
而這本是不得已的妥協卻意外的爆發出生命力,不僅使得袁軍的戰鬥力爆發了出來,更使得他們在很短時間內就整合了豫州地方。
其實,袁紹這個製創新成功的地方就在於,他給了原先隻有武力卻無前途的土豪、地頭們一個政治身份。
袁紹正是無意中滿足了武人們這一需求,才在短時間內收攏了大部分土豪進入體係。
當然,彆人想學袁紹也沒這個條件。
首先袁紹自己就是本朝最大的貴族,他的聲望和家聲足以讓大部分土豪們遵從。其次,袁紹自己又是豫州最強力的武裝,本來就可以鎮壓一切。
而現在,老大不僅不鎮壓你,還給你機會跟著他混,你說誰會不願意?
其實,如果袁紹最後能笑到最後的話,沒準他真的可以開創一個不一樣的曆史,也就是將天下從和公卿世家共治的文治時代,轉為和武家的共治的武治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