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二年,十月二十三日,陽曲縣寺,也是駐節地。
“升帳!”
隨著這一聲令下,節堂外的點將鼓起,早已在兩廂等待的軍吏們紛紛魚貫而入。
在堂上,此時的王允一身青衣紫綬,頭戴進賢大冠,腰係玉帶,將漢家二千石的威儀儘顯。
在他的身後有兩武吏,一人持天子授予的節度,一人持王允的印表,肅然而立。
外麵的武吏們進來後,按照品秩分左右肅立恭候,悄無聲息。節堂外也站立著兩行武士,各個頂盔摜甲,手持大斧,同樣是鴉雀無聲。
於是,氛圍一下子就肅殺起來了。
等眾人立定,王允輕咳一聲,隨後拿眼睛掃視下麵的群吏。而下麵這些人也各自低頭,不敢輕犯王允威嚴。
也不怪這些人怵王允,隻因為此時的王允哪還有之前和郭琳的談笑風生?整個人一下子冷厲威嚴。
今天是王允第一次升帳見眾將,他也不想說什麼虛話,他看了一眼下首的郭琳,示意他說話。
此時的郭琳坐在王允的下手,實際上就已經是軍中主導權交給了王允。
這會王允是第一次見眾人,很多人是認不清的,所以郭琳先開口破冰,為後麵的任務布置做鋪墊。
郭琳第一時間並沒有說話,而是舉起案幾上的帛書,對下麵眾人道
“此為陛下親筆詔書,是王監軍謁者帶來的,大夥都看一看吧。”
說著就將詔書傳下去。
在場的並州將們都沒見過皇帝的手跡,這會既是激動又是興奮,一人看完就傳給後麵的人看。
這詔書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講一些振奮人心,鼓勵士氣的話,小皇帝對並州的戰事很看重,說抗擊泰山軍賊不僅是為國更是為家,讓他們誓死抵抗到最後。
但即便是這麼毫無實質的話,一些軍吏還是看哭了。他們隻覺得自己的肩頭上肩負重大,看來死戰到底才能以慰陛下殷切之望。
從這些並州武人的態度來看,他們對漢室還是非常忠心的。也對,相比於涼州武人的不公正對待,漢室確實對並州要好太多了。
也無怪乎在另外一個位麵中,並州武人總是匡扶漢室的主要力量。
而這會,上首的王允一直在關注這些軍吏的表情,看見這些人流露的情感很是滿意。你說這些人有沒有表演的成分,王允認為肯定是有的,但他要的就是這個態度。
這個時候,一員將領站了出來,直接對王允道
“謁者,你放心,上有陛下和您督戰,下有我們弟兄用命,必能守我三關,護太原一地平安。彼輩最擅長蠱惑民心,關北民眾多與賊互通聲氣,但我三關防長不同,從上到下都忠於漢室,矢誌殺賊。所以請謁者放心,我等不僅要守住三關,更要讓泰山賊有來無回。”
這話說得很壯氣,但也非常大言不慚,王允麵上有問詢之色,顯然是問這是哪位。
一直看著王允的郭琳反應過來,忙解釋
“這就是打贏沂口隘戰的關防長荀成,剛剛下來就麵見謁者您了。”
王允一聽這人就是荀成,大喜,上下打量了荀成說道
“果是我漢家忠臣,你打得好啊,為了我太原百姓,你受委屈了。”
所以說王允會說話呢,這番話說得荀成一下子就灑淚當場,其人更是泣曰
“末將不辛苦。守土護民本就是末將的職責所在。末將明白,如果讓泰山賊入關太原,那就是一郡皆哭,和這個相比,我一家哭又算得了什麼呢?”
王允聽得這話,直接高興的拍案而起,他甚至走了下來,牽住荀成的手,將他的手掌握住,輕拍
“好啊,說得好啊。一郡哭不如一家哭,如果人人做此念,這山河永固,漢室萬年還遠嗎?諸君,爾等都要效仿荀君啊。”
在場並州將們無論心裡是何想法,場麵上倒是不斷附和。
王允給足了荀成麵子,然後才問
“荀君,現在前線戰事如何了?”
荀成趕緊回答
“自前日末將挫賊於關下後,彼輩又發動了幾次攻擊,但皆被我軍吏士挫敗。再之後,關下的泰山賊突然就燒營離去。但末將並沒有輕忽,而是繼續讓下麵謹守關防,交代一應事才南下的。”
王允笑了,他拍了拍荀成的手掌,然後慢慢道
“荀君如此縝密,我自當是放心的。隻是泰山賊到底是巨寇大僚,其首張衝更是頗有智謀,能得人心死力,實乃我漢室第一等的大患。彼輩現在頓挫關城下,是不會甘心的。所以我意陽曲大軍北上至沂口關後,為你做總預備。所以荀君,你好好打,我就是你的後盾。”
王允的話不僅讓荀成猝不及防,在場之人包括郭琳在內皆是大驚,尤其是郭琳,這要出後方兵上前線的事,你王允也沒和我說過呀。
但這會,為了照顧王允的權威,郭琳隻是張了張口,這話到底還是沒有說。
此時的郭琳臉上有了陰霾,很難不浮想這是不是在奪他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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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郭琳麵色不虞,但這邊荀成卻已經感激涕零了,他握住王允的手
“末將敢不效死。”
王允輕拍了荀成的背,然後環視眾將,尤其是看了一眼郭琳,隨後朗聲肅道
“自先帝末年以來,我漢室是內憂外患,交相煎迫,迄無寧日。百姓流離寒暑,天下水生火熱。此已經到了我漢室二百年以來之困局,危局。當此之際,又有巨賊泰山軍出,稱王建製,禍亂北國。迄今為之,下三州,殺四帥,凶危赫赫。而現在天幸之,彼輩竟然自韜死地。我已經得了確切消息,那就是朝廷的大軍已經在路上,正在此布下四麵大網,意將賊軍消滅在沂定盆地。所以這裡我要激烈諸君,這一次是我皇國興廢一戰,報國恩、求富貴就當此時,而這一戰誰要是讓陛下失望,讓並州失望,那休說你有什麼家世背景,我王允第一個斬你!”
王允一番話說得是殺氣凜然,在場之人皆噤聲。他們在消化王允這段信息,其中最關鍵的就是關西兵已經來援了,而且還要打出去,這讓他們當中的一些人神色並不是那麼好看。
因為關西兵是外兵,而自古主客兵之間的矛盾都是化解不開的。更不用說,還要出動打出去,死的不還是他們並州兵?
所以有些人就拿眼去看郭琳,希望他出來說說話。
畢竟守雄關和出去野戰相比,無論是難度還是風險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郭琳確實有話說,現在的他已經很確定王允安排這麼一場就是來奪軍的。他內心怒火已經極盛,畢竟昨日兩人還把酒言歡,述說舊趣,今天你就給咱來釜底抽薪。
剛剛那番話,他和眾人關注到的點截然不同。王允說什麼要斬作戰不力的軍將,這是什麼意思?
賞罰之權本就是主將的權威,如果被王允褫奪了,他郭琳還怎麼領軍。
於是他決定不能給王允這個麵子了,不然真老供著他,真就以為我老郭是麵人。
所以郭琳也站了起來。
而當郭琳站起來後,王允突然又說了一句話。隻見他指著後麵家將手持的節度,冷聲道
“此為陛下授我之節度。節度在此,如陛下親臨。二千石以下者皆可殺!”
隨後他像是才看見郭琳站起來一樣,慢悠悠轉過身看向郭琳,冷漠道
“郭將軍,你站起來是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