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帳他知道,他們種家當年也有人參與過平定河北黃巾的戰事,也在家書中講過,那太平道的魁首大賢良師張角的大帳就是一頂金頂大帳,想來就是眼前這頂了。
華麗是非常華麗的,但種輯還是嗤之以鼻,隻覺得一股濃濃的土豪風。和漢室數百年威儀高貴一比,簡直就是鄉下的土圍子。
但軍帳外站立著的三四百名甲士就不得不讓種輯側目了。
這些人皆穿蜀繡罩衫,內穿鐵甲,頭頂著翎羽兜鍪,手持金槍長戟,從軍帳的大門開始分開左右。
左邊的一群皆是青絛甲持杏黃旗,右邊的一群皆是黑絛甲持玄黑旗。數百人圍著軍帳,肅穆森嚴。
此時,在看到漢軍使者來了後,這些人紛紛眯著眼睛看了過來。
一時間,種輯就仿佛是被野獸給死死盯著了,身體一下子就僵直了。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他曾無數次的進入北宮的德陽殿,那裡的確華貴,雕梁畫棟,一木一石都是人間極品。但和眼前的這座金頂大帳比起來,卻有一種日暮西山的感覺。
問題不是出在宮殿大帳本身,而是出在了裡麵的人。
在德陽殿,出入的都是一群散發著朽木氣質的敷麵公卿,而在這裡呢?卻是一群精力充沛,氣質精乾的武人,和他們一比,德陽殿豈不是有日暮西山之感?
這邊,種輯在看到泰山軍橫撞將的軍威,陷入自我懷疑的內耗時,前頭走著的韋萌卻已經意氣風發,昂首闊步向前。
既然終要表演,那就讓那裡成為我的舞台,方不負我這身才華。
……
此時,金帳內,張衝和一眾幕僚、軍將正坐在馬紮上,等漢軍使者入內。
就在之前韋萌他們用飯的時候,張衝和一眾人商量好了。
你要說漢軍是來做什麼的,張衝這些人會不知道?無非就是前幾日被長樂觀的那一戰給打慫了,現在讓人來求和了。
犒軍?也虧得那些城內的公卿想得出這個理由。
那麼問題來了,張衝要不要接受漢軍和談呢?
對於這一答案,軍中明顯分為了兩個態度。
一派是田豐、荀攸等人的意思,那就是可以談。可以利用城內公卿們的僥幸心理,不斷試探和逼迫城內的公卿退步,讓他們為了眼前的苟和不斷放血,最後到了虛弱不堪的時候,再一擊入城。
本來這個策略無疑是非常現實的,也非常具有操作性。但軍中的將領們普遍排斥這個做法。
如飛龍大將李虎就曾指出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是王上前幾日在軍前講武,專門說是了為了過去的不公,必要拿下京都。
軍中將士們為了這一目標,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打算,為的就是一舉拿下京都。
而現在如果軍中突然傳出要和漢軍議和,縱然不是真議和,但軍中那些直憨性子的吏士們卻不會理解。
到時候三軍驚疑是小,王上的威信受損才是最可怕的。
因為泰山軍凝練的軍心所在,就是這個。
縱然拿不下京都,也不能哄了大夥在議和。
李虎說的話非常有道理,一眾門下幕僚也陷入了沉思。
便是一直果決的張衝都不能定,直到這個時候,外間報
“漢使求見!”
張衝製止了眾人,讓漢使入帳。
而等到他一看到最前麵的那人時,張衝先是驚詫,又是大笑,然後自己更是主動走了下去,一把拉住了最前麵那人的手臂,欣喜
“韋君,彆來無恙啊!沒想到你我濟水一彆,今日竟會在這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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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張衝抓著的正是韋萌,而此人竟然就是當年張衝服勞役的時候,在濟水順搭著的那個年輕的漢吏。
真是沒想到,人世間的奇妙緣分莫過於此。
而此時,韋萌也是錯愕。
他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張衝,時隔那麼多年,他依舊還能記得過去一個小小的踐夫,並不是因為韋萌這人過目不忘,而是當年的張衝的確給他一種非類凡俗的感覺。
當時的張衝可能不知道,他那會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時間還短。但其實當時不少人,甚至他的父親和小爹、大兄都看出來了。
那就是張衝這人不一樣了。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氣質,這種氣質是環境和個人自由意誌的結合。而一個現代人突然降臨到了古代,雖然人是一樣的,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張衝那會的家境是什麼樣的?頂多就是一個普通自耕農的水平,雖然也認識點字,但依舊是畏首畏尾的卑微氣質。
畢竟一個終日食不飽腹的人,你想他有什麼氣質。
但突然間,隻是一夜,張衝的親近人就發現張衝不一樣了,他的眼神開始清亮,說話變得有了條理,甚至還有了自己的主見,知道每天會做什麼,不再渾渾噩噩。
所以張衝並不知道,當他降臨的第二日開始走訪裡社的時候,這給了他父兄多大的驚訝。
因為如張衝那麼大的孩子,都會終日坐在田壟上,父兄喊他了,他才會應一下。
也就是說,當張衝突然開始探索裡社,並和彆人交談,這其實已經超脫了他這個身份和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狀態了。
但父兄們並沒有驚慌,他們反而認為這是天人降生,是天眷。在這個奉行神鬼的世界,所有“異”也是“神”,他們意識到張衝必不凡。
而張衝呢?一開始也無知無覺,他自覺一切正常,甚至一點不收斂他那“現代”的氣質,到處招惹。
而這是什麼氣質呢?這是一種在長久富足生活中而滋養出的精神,有著自己的道德,有著人人平等的觀念。
而這種氣質在漢時這個殘酷的鄉社,那是多麼高貴的存在。
所以亭長老孫頭看見了,青眼有加。小吏韋萌看到了,過目難忘。
甚至,如之前的濟北王身邊的扈從吏楊茂,那身份地位不知道比張衝高到哪裡。
縱然楊茂、王章、李武三人那會勢窮路末,但以他們的身手就是亡命江湖也能有地方豪族收留他們。
但偏偏這三人在張衝麵前納頭便拜。
因為隻有這些中上層的人,見過那種最高貴的卿侯才知道何為高貴氣質。
而一個卑微灌園兒,農家子卻能有這般氣質,那不是天眷是什麼?
所以,一切都是有原由的。
沒有無緣無故的賞識,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效忠。
於是,此刻韋萌再看到張衝後,先是驚詫,又是釋然。他明白,如果那所謂的張王就是眼前這個人,一切似乎又理所應當了。
但張衝和韋萌的敘舊,可讓邊上的種輯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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