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自然是看見了下方血戰的李虎,他對於老弟兄們的數據早就記在了心裡。
所以他讓右翼的典韋帶著五十鐵騎衝下去救李虎。
而這不可避免的將他本不多的兵力再一次分薄。
那為何張衝不下去支援李虎等人呢?無他,就是因為他已經看見了敵軍主將所在。
因為蒼頭軍的突出,實際上與後麵的友軍是有一段脫節的,這也就讓張衝得到了一個非常好的視野。
於是,當他立馬台塬,當即就看到距離他不遠處,一名敵軍騎將正帶著剩下的騎軍急速趕來。
在張衝的視野中,此將數據華麗,竟然隻是稍遜色於當年他初見關羽的樣子,可見此人必然是關西上將。
望著他後麵黑壓壓一片騎軍,張衝稍作猶豫,就做出了一個選擇。
他並沒有直接帶著騎軍出擊,而是自己帶著蔡確等五十騎緩緩下了台塬,然後在河灘地上形成了一個小的鋒矢陣。
再然後,由田俊和李大目二將繼續帶著剩下的百騎繼續向前,準備抄擊敵中後。
於是,到這裡,張衝再一次分薄了手上的兵力。
不是張衝已經妄為到這種程度了,而是他深刻明白,此時在這處狹窄的戰場上,騎軍的衝擊速度遠遠要比人數更要重要。
而張衝就是要將手上的兵力分成三次衝鋒而不是一股腦的壓上去。
當然,張衝能這麼自信的原因,也是因為他手上這二百騎軍並不是尋常騎士,而是人馬具裝的甲騎。
張衝之所以到來這麼慢,就是因為這些橫撞將要穿戴甲胄。
此時,已經順下土陂的張衝,望著前麵已經壓了過來的賊軍,笑著對身後中的一名騎士道
“文遠,那領頭的騎將你可認識?”
這甲騎不是彆人,正是張遼。
張遼眼神很好,隻眯眼一瞧,就認出那騎將正是華雄,於是從容道
“這是西軍號為上將的華雄,素以勇武稱雄。”
張衝當然聽過華雄,笑著搖了搖頭,隨後他就問張遼
“文遠,可敢為我斬此將。”
張衝這個話讓身邊的蔡確驚了,這要求不是讓張遼去送死嗎?就算張遼能殺了那華雄,可單槍匹馬陷入敵陣還不是要死?
但出乎蔡確預料,那張遼竟然真的就接令了。
其人隻是抱拳,然後就舉著馬槊縱馬向前。
張遼並沒有向張衝多說什麼,可能是當張衝給他下了這個必死的任務後,他的心裡就已經有了不好的看法了。
張衝並不在乎,他隻是眯著眼一直看著前方,在他的身後,剩下的四十九名橫撞甲騎正排成一個尖銳的鋒矢頭,默默等候。
……
張遼在奔行中落下了甲麵,他的心在滴血。
他不明白為何尋一明主那麼難?原先他以為張衝可為自己明主,但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那張王將自己視為隨手可棄的草芥,而自己又如何再當他為明主?
其實張遼也明白,在這個亂世中,尋到一個明主那是一件過分奢侈的事情。
因為真實的情況容不得他們這些人做選擇。
這是一個以宗族、血緣、地緣為認同的世界。他張遼此前為何要追隨呂布,是因為他呂布是明主嗎?不是,是因為他呂布是他們並州最出挑的武人。
他張遼縱然不想追隨呂布,就能在董卓或者其他人那裡受到重用了?當然不會。因為他是並州人,在涼州人群體他是外人,在益州甚至中原人眼裡,他還是外人。
所以張遼隻能選擇呂布。
因為隻有呂布將他當成自己人。
再有就是,明主之說也過分不正確了些。比如說高祖是韓信的明主嗎?那無疑是的,但最後其人死在了明主手裡。那秦王對商鞅是明主嗎?讓他有一展抱負的平台,但最後結果呢?不還是死在了所謂明主手裡。
既然如此,那還尋什麼明主?明主就一直明嗎?明主就能一直戰無不勝?怕也不儘然。
所以張遼內心早就懂得了,他是一個不能掌控自己命運,隻能隨波逐流的武人。
或者那句話是對的,那就是他們武人就是功狗,是鷹犬,隻要有人家收留,哪還會更奢侈這戶人家是不是好人家呢?
但張遼卻又不甘心。他並不是一個傳統的武人,或者這樣說吧,能在他這個年齡將武藝磨煉成這般的,不全因為其稟賦,更因為大誌向。
三百年前,他的祖先聶壹不過是雁門馬邑的一個普通豪商,但卻得遇如漢武這樣的明主,得以策劃發動了“馬邑之變”。
雖然這場行動最後並沒有獲得成功,但卻開啟了一個波瀾壯闊的大反攻時代。
而最後聶壹並沒有得到什麼功勞賞賜,甚至還因為得罪了匈奴人而不得不改頭換姓。
但在張遼他們家族的譜代中,依舊記載其祖臨終時,充滿了對漢武皇帝的感恩。
張遼理解祖先,也正如此,他自幼就渴望能遇到始皇武帝那樣的明主,能讓他立功沙場,留名青史。
所以當年劉宏征召六郡子弟,他張遼自募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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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惜,兜兜轉轉,無論是劉宏還是丁原亦或者是呂布,都不能給張遼一個施展才能的舞台。
好不容易他遇到了張衝,自以為其人會有什麼不同,甚至數次相談,張遼也發現張王確實大不一樣。
他仁愛,武勇,更有天空般廣闊的視野和格局,對他也不以下士對待,而是極為尊重。
如是,張遼以為自己找到了明主。
但這一刻,當張衝命他單騎衝華雄時,張遼的夢碎了,因為他發現原來那張王也不過將他當成了尋常功狗,隻是一衝殺鬥將。
甚至是那種用了一次就可拋棄的耗材。
此刻,鐵麵下,張遼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淚水,他將目光死死地盯在了對麵的華雄。
他與華雄並沒有什麼仇怨,甚至此人還是他為數不多欣賞的涼州武人,但此刻,在張遼的眼裡,華雄就是最最該死的人。
是他,讓自己的夢驚醒了。
對麵的華雄早已發現了前方的五十騎,也發現了他的前軍“蒼頭軍”正在血戰,更發現了自己右側方的台塬上正有沉重密集的鐵騎聲穿過,向著自己後方殺去。
華雄是很驚愕的,他沒想到敵軍竟然可以出現在這裡。他第一時間想到,陝縣的郭汜難道壓根就沒有出城截擊這些泰山軍嗎?
但華雄又仔細觀察了戰場,接著他的第二個念頭就是,這些泰山軍人數很少,必然是想牽製自己。
那為何要牽製自己?必然是此刻雙方的主力已經鏖戰到了關鍵時期,所以那些泰山軍才將最後的預備集中起來阻攔自己。
想明白這些後,華雄臉色猙獰,他將手中的馬槊平舉,並不做任何的指示,就帶著剩下兩千的騎士衝了過去。
此時的華雄管你什麼前頭五十騎,管你什麼台塬繞插的奇兵,甚至管你什麼還在混戰的蒼頭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