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三年,五月二十六日,泰山軍魏博軍之壁壘。
這雨就和天漏了一樣,磅礴不止。
人的喜悅和悲傷總是不相同的,在一眾袁氏黨人歌功頌德,天命在陳的時候,駐紮在前營壁壘的魏博軍則對這大雨是罵罵咧咧。
魏博軍和龍驤軍、鷹揚軍幾個軍布置在洛水北岸的,因為這一次突然而至的大雨,中軍認為洛水會漲,所以令這幾個軍分彆往地勢較高的地區移營。
於是在一陣罵罵咧咧中,魏博軍上下再一次忙碌起來,開始換營、立馬,一陣忙碌。
倒是令眾吏士們長心氣的是,他們總能見到自家軍主謝弼的聲音,縱然是天降大雨,自家軍主也沒有躲在幕中溫酒,而是和弟兄們一起忙碌。
真是自家好軍主,念此,魏博軍中紛紛有了心氣,埋怨少了,做事多了。其實他們心中都知道,能有謝弼作為自家的軍主,是真正的大幸運。
因為並不是哪個二線營頭能獲得和龍驤軍這些一線軍一個待遇的,而自家軍主硬生生的靠著軍功,實現了。
於是,他們還有什麼好埋怨的呢?就記住一點,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戰爭的殘酷早就讓這些來自邯鄲等地的良家子認同了這句話。
隻是就在他們心心念念著自家好軍主的時候,他們的好軍主卻在愁眉不展。
此時,謝弼剛和幾個扈兵合力扛完一根原木,就有扈兵過來喊他
“軍主,雨大,先入帳歇歇,還有輜將、司馬也在帳裡等你,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彙報。”
謝弼點了點頭,他畢竟是一軍之主而不是一個純粹的力夫,不可能拋棄軍中事務來這裡乾苦力的。
所以在軍中那些諸曹吏長找他的時候,他還是拎得輕重的。
於是,他對那扈兵道
“小鄧,讓後勤司那邊將咱們儲備的酒用了,給弟兄們發下去,然後再問問薑湯熬得怎麼樣了,好了就趕緊發下去。”
這個叫小鄧的扈兵叫鄧虔,是謝弼在邯鄲的時候收的扈兵,能打不說,更是純孝,非是等送完老母才來投他。
不過也可惜了,要是此人再早點入軍,他倒是可以舉薦他去橫撞軍,但現在橫裝軍已經升品,已經不再從軍中直接選拔低級吏士了,所以小鄧再優秀,最多也就入個鄴都講武學堂。
其實這也是很自然的,隨著泰山軍製度越發完善,納入製度的領土越來越多,過去那種一步登天的事情就越來越少了,這都是一個時代的紅利,每能抓住就隻能在後麵爬格子。
小鄧日後能爬多高,就真的看他的造化了。
而小鄧也是有主意的,他對謝弼道
“軍主,軍中有令除了大飱之外,不準飲酒,所以不如就代之以薑湯吧。薑湯應該做好了,我再去催催。”
謝弼本來嘴裡要說什麼出事了自己擔著,但忽然想到那奚慎的遭遇,他改口點頭
“可以,那就全用薑湯,你再去催催,彆讓弟兄們病了。”
隨後,謝弼就帶著扈兵們返回了軍帳。
謝弼的大帳是最先布置好的,因為雨大,還特意用索環加固了一圈,在外麵有數十名甲士披著蓑衣立在雨中,巋然不動。
謝弼點了點頭,然後掀帳入內。
一進來,謝弼就看見軍中各後勤主官都悉數到了,他就猜到是軍中後勤出了問題,他也沒有急,脫下蓑衣掛在帳篷上後,就走到屏風後麵換衣服。
等謝弼再次出現在一眾曹吏們麵前時,衣冠博帶,光彩照人。
謝弼在一眾老弟兄中本就是唯一的世家子弟,雖然這些年來已經改了不少奢華的做派,但是那追求體麵氣度的形象還是改不了的。
他可以在外麵和一眾弟兄們麵前吃苦,但隻要可以,非要將自己收拾得體體麵麵的。
這是他母親對謝弼的教誨,人如衣,衣如人,衣如不整,人何以正?
此刻,他雍容坐在席上,問下麵最前之吏
“長史,到底出了何事,這般興師動眾。”
魏博軍長史為鄄城人吳質,是河濟根據地出來的人才,出身寒門,一步一步從分田吏成長為一軍之佐的。
謝弼這人很驕傲,一般人他看不上,即便如潘璋者,他也隻是當成武夫對待。但對於吳質,謝弼很尊重,因為這人不僅博涉文史,還通曉軍略,是謝弼的同道人,所以二人搭配起來一直很順利。
也因為知道吳質不是大驚小怪的人,所以他才認為應該出了不小的事。
果然,吳質俱實道來
“共有三事。第一為,軍中薪柴儘濕,諸營已經沒辦法取火,需要立即向中軍總糧台掉要一批乾柴。”
謝弼疑惑的問
“軍中薪柴除了部分是露天放,不也有很多是儲備在倉裡嗎?怎麼這些也濕了?”
聽到這裡,吳質哼了一句,然後就有一人顫顫巍巍的出列伏地,顫聲道
“此前我軍要加急修築洛水防線,所以各軍的壯丁都被派出去做了工,所以沒人力修建倉房。”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謝弼一聽,大怒
“好膽,你要是缺人就應該早與我說,而不是心懷僥幸,等事後出了事了才與我說。”
接著不給下麵人辯解的機會,謝弼就大聲道
“執戟何在?與我拿下此人印綬冠帶,壓入苦營,戰後論罪。”
話未落,帳外就出現兩名雄壯執戟士,一左一右將癱軟的倉曹長給拖了下去。
謝弼做事就是這樣眼裡揉不得沙子,此時他環視在場的這些曹吏,哼道
“還有什麼,一並說了。”
吳質本有心勸說幾句,見謝弼如此,忙將後麵兩事說了。
“還有就是中軍劃定給我們的陣地防線,我帶人去看過了,這地方大部分都是平地,如洛水真泛濫,一定會被淹的。所以我建議將營地再往後布置,布置到靈台一帶,那裡有高台可以駐軍。“
但謝弼聽了卻直皺眉頭,他反問了一句
“退到靈台?那豈不是都要到京都城根下了?我軍是大軍的第一道防線,要是我們撤這麼遠,豈不是將洛水拱手讓人?這不行。這樣,你讓各營建高腳樓,軍士都駐紮在樓上,令將營中輜重至於高地,另外再令各營都造幾艘木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吳質聽後,忙記了下來。
然後他抬頭,憂心忡忡說了第三件事
“剛我帶人巡各營情況,吏士們都還行,除了一些北虜出身都有些病倒,大體都還正常,但軍中的戰馬卻因為水土不服,和淋了大雨病倒不少,這個問題比較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