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鐵馬、壯誌豪情似乎都如現在不斷倒退的景色一樣，消逝。
此時在曠野中奔逃的張合，身邊還隻有百騎北府騎士，剩下的不是在半路離奔就是掩護張合而戰死了。
就在此前，擁戴張合的騎將高芝帶著十餘騎又一次阻擋追來的泰山軍。為了防備泰山軍從兩翼包剿他們，高芝不管不顧，帶著十餘北府騎士就向著最密集的人群衝去。
這十餘北府騎士皆是精銳，但可惜這些人在逃奔中早就用完了馬槊、弓矢，此刻衝鋒不過就拿著把環首刀。
而對麵的泰山軍突騎呢？無一不是甲胄武備俱齊，而且不是帶著殺心就是戰意十足。
此前在中央地的大戰，豹韜軍的突騎在張合的疊陣中吃了大虧，所以這部分騎士各個殺意騰騰，要為袍澤保持。而另外些個突騎，之前一直留在後方觀戰，並沒有獲得什麼軍功，此刻遇到這些大魚，哪個不是戰意昂揚？
就這樣，第一波的衝鋒中，占儘馬槊優勢的泰山軍就斬落了這些北府騎士，隻有高芝帶著傷衝了過去。
可衝過陣後，高芝卻並沒有選擇逃走，而是調轉馬首繼續向著泰山軍突騎衝鋒。
諸突騎們很欽佩，然後毫不手軟的刺倒了高芝。
在最後，一名驍銳的泰山軍騎士一刀砍掉了高芝的首級，下意識用了一句鮮卑話，但馬上就改口用漢話歡呼。
而剩下的突騎們暗罵這人的好運，不願意搭理，向著張合離開的方向繼續奔逃。
這夥突騎離開後，高芝的鮮血和其他北府騎士們的鮮血一道染紅了野草，然後在掀起的塵土中，埋沒。
……
張合的逃亡隊伍已經奔了五六裡遠，他心中對高芝的擔憂，讓他時不時回頭張望。
但渺渺的遠方，已經聽不太清廝殺聲和鋒鏑聲了，想來高芝可能已經戰死了。
之前另外三個北府騎將就要背叛他，是高芝忠誠的站在自己這裡，不然他此刻一定陷在戰場了。而現在，高芝又為了自己深陷絕地。
想到這裡，張合心中揪痛，猛然就要抓住韁繩，向著來時的路回趕。
但這邊馬首還沒有掉，旁邊的扈兵們就拽著韁繩，苦勸
“軍主，莫要糊塗。要是現在回奔，那高校尉就是白死了。所以既然選擇了突圍，那就請軍主無論如何都要奔下去。”
說著，其中一個突騎還指著不遠處的密林，大喊
“這裡我記得，跑過這片密林就能見到伊水了，那裡應該是左護軍的陣地。”
有識路的指引，眾人低落的士氣稍微回升，一些個騎士不等張合下令，就向著這騎士指著的方向奔逃。
看著隊伍已經散亂，張合的扈將歎了一口氣，安慰道
“主公，此戰非我軍戰不利，實是因為李通、李整二人坐視我軍被圍，逡巡不前。我等隻要回到大營，向陳公講明這些，一定無事的。”
張合淒慘一笑，對左右道
“我是心憂前途和安危嗎？我是心痛我前護軍萬餘吏士一朝死在伊洛，他們不是死在戰場上的，他們是死在陰謀，是死在背叛。我一定要為他們討個說法。”
說完這些，張合自己也有了鬥誌，跟隨著識路的奔逃了。
“這邊走，這邊走。”
一路上，識路的騎士高聲喊道，眼見著快要繞過這片密林了，張合胯下的戰馬卻出了意外。
那就是無論張合如何驅馳、安慰，乃至有鞭子抽，那戰馬就是死活不再前進一步。
看著前麵不斷遠去的部下，他們甚至都沒有人發現張合已經遠遠落在了後麵。於是，張合心裡一發狠，抽出刀就在馬臀上刺了一下。
果然，這一招果然讓戰馬繼續奔跑起來了。
但戰馬是跑了，但速度卻越來越快，此時的張合已經拉不住了，就在這個時候，戰馬忽然腳一崴，然後將張合給甩了出去。
張合在被甩出去的那一瞬就已經甩掉了馬鐙，然後順勢在地上滾了幾圈卸完力，才怒不可遏的衝向倒地的戰馬。
泰山軍欺我，李整欺我，李通欺我，袁紹欺我，現在連你這個畜生也要欺辱我嗎？
想到自己數年如一日的對待愛馬，它卻這麼回報自己，張合雙眼赤紅，抽出刀就捅在了戰馬的脖子下。
被捅的那一刻，戰馬流著淚，留戀的看著一眼張合，然後悲鳴一聲後，氣儘。
此時，張合鬆開了雙手，看著自己手上沾滿了愛馬的鮮血，發愣。再然後，他就看見，愛馬的腹下原來早就有一處割傷，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有的。
張合忽然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此時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人了，他孤獨的跪在愛馬邊，等候自己命運的最後一刻。
可為何這麼不甘呢？
看著北麵煙塵，張合的生命正在倒計時。
就在這個時候，從南麵奔來一人兩馬，正是剛剛“拋棄”張合的扈將，其人衣甲上沾染一抹血跡，手中領著一匹馬的韁繩，對張合急促道
“軍主，這有馬，快與我走。前麵已經遇到左護軍的散騎了，他們過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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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合看著扈將所指的馬，看著眼熟，似乎是一名北府騎士的坐騎，但很顯然，這種情況下那個人肯定不是“心甘情願”將唯一的戰馬奉獻出來的。
他看了一眼扈將，心中感激，直接躍馬而上，隨後就問了一句
“左護軍全軍過河了？”
扈將搖頭，低啞道
“軍主，我特意問過，左護軍並沒有過河的打算，現在隻是少部分遊騎在伊水附近遊弋巡視。”
張合沉默了，隨後嗤笑一聲，他最後看了一眼倒下的愛馬，滄桑道
“走，我們不回去了，我帶你換個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