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亂世中活到現在的，還創建了一番功業的，能有幾個？
陳登雖然以公心待孫堅，卻也不是什麼傻白甜。
實際上，淮浦陳氏在長江邊上立業那麼久，和山越也是有關係的，而這一次，陳登背後的家族就私下聯絡了廬江郡的一支山越，隨時作為後手。
如果說吳越地區是一個整體地理單元的話，那將之圍繞在懷的周邊地區，一般被人稱呼為“江淮丘陵”、“會稽丘陵”。
回顧國朝以前的曆史，這裡隻有極少的時間達成過行政或政治上的統一，他們往往處在南方幾個文明或者政權之間，屬於邊緣地帶。
往往一座山、一叢穀，就是一個山越人的聚落，他們彼此之間仇視、對立，衝突，往往都有數百年以上的血仇。
甚至最初的原因可能就是一場意外，或者對獵場的爭奪，但隨著時間的積累，雙方早已經有了解不開的仇怨。
這種敵視的族群狀態，也使得他們往往容易被山下的漢人所利用。
很多漢人的豪強之家總會在山裡拉攏一些山越族群，無論是覬覦山裡的貨物還是其本身的人力資源。
不然為何千百年間，明明這些山裡的人更多，也更熟悉地理，可為何還會被漢人逐步擠壓掉生存空間呢？
這種過於分散化的族群認同就是其中原因。
他們這些人隻有在非常非常少的情況，才會彼此聯合，然後下山和漢人鬥爭，本朝發生的幾次山越之亂都是這樣的背景。
當然，分散化的族群認同歸根結底還是破碎的地理，要不是那綿延起伏的山丘陵將這些地區割得稀碎，他們也本該會有自己的文明。
但反過來說，也許這些人也應該感謝大山的庇佑，不然占據更高生產力的漢人，也許早就將他們趕到了更南方了。
其實這些人到底有多少族群、多少語言，漢人其實也不大清楚，隻是概括為幾個簡單的族群。
但實際上，彆看可能在漢人眼裡是一族的，但實際上他們之間的差異可能比誰都想的要大。
那族群之間的世仇就好像幽靈一樣在這些山越人中間世代相傳，甚至他們都成了一種消遣娛樂的方式。
因為他們有時候殺一個外族人，也說不上是什麼仇，反正殺著玩。而他們這種內部仇殺的血腥，甚至讓陳登都感覺到駭人。
他年輕的時候曾隨家裡人到廬江山裡曆練。
當時他就聽說，有一個和家裡關係還不錯的山越人首領，打著和解血仇的幌子，邀請數十名和他沾親帶故的表親到家中做客。
那一次，這個山越人首領用藥麻翻了這些表親，然後將他們活活吊死在了山裡。
而這人之所以這麼做，或許是單純認為，把人都殺了，仇就解開了。
所以，正因為對山越人的了解，陳登明白，能製約江東孫堅的，就是這群人。
這些人殘忍、無信，彼此之間又極難統一，可以說是天然的黑手套。
此時，就在江東使團北上的之前，陳登就已經讓人和廬江的幾個山越豪酋取得了聯係，並支援給山裡大量的鐵器。
一旦孫堅真有什麼壞心思在，那就怪不得他陳登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雖然有些冷意，但晴空萬裡，而陳登也徜徉在這廣闊天地中，將這些事情梳理結束了。
即便他還想在磨蹭一會，但幕府的幕僚們卻都在暗示，即便再給下馬威，如果曹氏入城的第一天，他陳登都不見一見，那就不是促和了，而是真的要和曹氏再開戰了。
沒辦法，陳登終究還是需要曹操這個強大的盟友的。
於是，一行幕府中人再次折返回城，然後陳登在幕府中見到了曹氏送親隊的主使陳群和副使曹昂。
按照慣例，陳群先開口誇耀著陳登一番，然後將嫁妝的禮單遞給了陳登。
從禮單上可以看到，曹操是非常疼愛自己這個女兒的，送來的東西很多都是精品，來自西域的琉璃，蜀地的絲繡，遼東的駿馬，青州的金器。
從漆器到妝鏡，從錦繡到燭台，樣樣都透著奢華。
陳登對禮單誇讚了一番，然後很自然的將話題帶到了曹操身上，詢問他在泰山的戰事如何了。
陳群有張儀蘇秦之能，自然回的水滴不漏。
他一方麵將曹操說的用兵如神，戰事如何如何順利，又一方麵暗示著己方雖精但兵力薄弱，還不能一口氣吞下這麼大的果實，所以想要和陳登一起分享。
但這種縱橫家的說辭，陳登如何會信，他隻是笑笑。
他當然明白曹操現在的處境，彆看此公現在好像春風得意的，連那威震東方的關羽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陳登明白，隨著泰山軍在京畿大敗袁氏，他曹操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不然以曹操的為人，會將沂水以北的郡縣都奉還給他陳登。
至今陳登還記得半年前，曹操和自己在沂水上的木筏會盟的情景。
當時陳登為了全力收複失土，從江淮帶來了兩萬五千多人的大軍，準備與沂水北岸的曹軍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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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忽然，對麵就提出了全麵從徐州撤兵的求和要求，還想與徐州會盟。
於是一場戰爭遂變成了一次沂水上的會盟。
當時陳登自己也知道，徐州經過兩次大規模的破壞，整個實力下降的太厲害了。
他說是徐州刺史，但真正能給他幫助的實際就是廣陵、下邳兩個郡，其他的不是自行其是，就是在戰爭中傷了元氣。
就陳登自己帶著的兩萬五千人都已經是徐州最後的兵力了。
所以當曹操那邊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後，陳登有什麼可以拒絕的呢？
於是，那一天，他和曹操兩個人就在沂水上的木筏上碰麵了。
木筏很簡單，隻是篷子上稍微掛了兩麵旗幟，以示不同。但這一次會盟卻意義非凡，它代表著綿延兩年的青徐之戰終於結束了。
青徐兩家不管最後會不會攜手走到一起，都表明他們將要進入一個新時代。
而在陳登看來，這個新時代，就是以他徐州為主，青州為輔的時代。
……
當青徐這裡媾和，並決定對泰山地區的關羽協力圍剿的時候，已經洞見趨勢的張衝，也帶著主力大軍南下中原了。
在太武三年的這個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