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淮南舟師在渦水沿岸肆虐的時候,吳景帶著主力則停舟於渦口。
渦口是渦水進入淮水的入水口,自古就是兵爭要地。
本來一開始吳景是打算帶著主力繼續深入渦水的,但艦隊的另外一個中郎將朱然則勸諫吳景暫留渦口。
其理由是,渦水狹窄,容不得大船進入,一旦主力艦隊湧入,恐有傾覆之禍。
不僅如此,這朱然還勸說吳景在渦口設立塢壁。
當朱然說這個話的時候,旁邊的淮南將們紛紛嗤笑,笑這朱然做無用功。
因為道理很簡單,他們淮南兵上岸則擊賊,撤退則入船,何須用什麼塢壁?又不是和敵軍在陸地上打什麼持久戰。
但朱然隻是淡淡回了一句
“諸軍所言極是,但兵有利鈍,戰無百勝,如遇蹉跎,敵步騎壓來,我軍倉促無暇入水,彼時還能上船嗎?”
一句話說得眾將啞口無言。
而朱然也不看這些淮南將,直接對吳景道
“府君,你受明公方麵之任,淮西局麵擔於一肩,切不能輕忽急躁。泰山軍虎狼也,用兵千裡,呼嘯急趨,防不勝防。我軍如不能先立塢於渦口,一旦有變,大軍危矣啊。”
朱然這話雖然是勸諫,但話裡卻有點看不上吳景的意思,完全是一副教他用兵的口吻。
但吳景卻不以為意,反而是哈哈大笑同意了朱然的建議,當即就命人驅沛國人在渦口的兩岸皆設立軍砦。
等軍砦落成,吳景又親點校尉賀齊、高瑞各領精兵千人駐紮兩砦。
同時,吳景自己也將船隊留在了渦口,隻遣樓船將鐘離緒帶著偏師輕舟向著渦水上遊進發。
吳景之所以聽取朱然的話外,除了其人的建議的確老成穩當,更重要的還是朱然的身份和權力。
朱然是當年朱儁朱帥的親從將,本來在江東就是有名氣的,當年和孫堅都是同帳為將的。
後來朱然等一眾朱儁義從護著何皇後他們一路南下,他們就加入了孫堅的幕府中。
而孫堅在離開壽春時給吳景留下的五千精兵,其為首軍將正是朱然。
吳景很清楚,在得知自己編練的五千新軍不能戰後,他此次北伐唯一能依賴的就是朱然手上的五千精兵。
正是如此,朱然才敢這樣對吳景說話,吳景也這樣聽從的原因所在。
不過,雖然心裡有點不舒服,但吳景還是整體滿意的。
就好像現在,如果他此前帶著水師深入渦水上遊了,又如何會有今天這般酒會,又如何會結識這般多的中原俊秀。
原來,自得知吳景的船隊就停留在渦口後,汝、沛兩郡的殘餘世家、公族子弟齊齊南下,齊聚渦口要投朱然。
當然,吳景也明白這些人投自己是假,隻不過是要借用他手裡的船隊好將他們家中的宗族都遷移到南方罷了。
但吳景卻不在乎這些,反為這些人置辦高規格的酒會,就在這渦口西岸,楊柳垂垂,一片片青岡綠蔭,正是踏春的好時節。
此刻,在一處石亭內,來自汝、沛兩地的俊秀子弟和吳景的一眾幕府僚佐們齊聚一起,陶醉於這風和壯麗之春景。
忽然,人群中有一博帶之士,潸然淚下,感歎
“吾家鄉風景壯麗,卻不知何時又能再見。”
此番話說的在場人都是心有戚戚然啊。
是啊,他們這群人都是要背井離鄉的人啊,他們的郡望、田土、宗祠都在這裡,現在卻要舍棄一切,倉皇南下,如何不讓人潸然淚下啊。
但這人剛悲戚,卻又有一人,起身慨然對曰
“如今山河破碎,哭又有何益?當此更應勠力同心,克複中原,不然,最後也要落得個作楚囚相對啊。”
此前潸然淚下的是汝南一代名士許劭,當年他搞的月旦評可以說是天下第一的品評人物的宴會,可見他名氣多大。
而起身慨然的這位身份也不差,是沛國的名士,龍亢桓彬。其人自少就與蔡邕齊名。初舉孝廉,拜尚書郎,此後更是著書立作,已有大家氣象。
當然,他更出名的還是日後那位桓溫桓大司馬就是他的後人。
隻是不知道日後那位桓溫還能不能順利出生了呢。
彆看此時桓彬已老,但這番話卻說得烈氣,直讓亭中一乾俊秀子弟們擊節讚歎。
但坐在上首的吳景卻心思並不在這兩個名士身上。
這些人固然能為江東帶來不小的聲望,但也就是妝點門麵的作用,還不值得他吳景如此折節。
這些人中,真正讓吳景在意的就是一人,此人就坐在距離他不遠的席子上,自斟自飲。
那人的打扮也很另類,在場的大夥都是寬衣博帶,而偏就是此人做武人打扮穿了個大袴。
這人看到東道主吳景望向自己,神色從容,舉著酒盞就搖敬了一杯。
吳景心裡不動聲色,又將目光看向了人群裡另外一個焦點人物。
這夥公族、世家中,其實隱隱以兩人為首,其中一個就是那個好點評人物的許劭,另一個就是吳景現在看的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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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此人中等身材,舒眉朗目,長髯飄飄,一幅風神清秀、沉穩練達的儒雅之氣。
其人年紀差不多在四旬左右,但黑發童顏,口齒整齊,完全沒有他這個年紀,這個圈層那滿口蛀牙的樣子,很顯然,此人是個能養生的。
在場的都是公族世家,雖然國破家亡在即,但言語中還是多談經學之事,甚至又因為彼此門閥不同,隱隱有了爭吵之勢。
這會吳景心裡已經有點厭煩了,雖然他在江東也算得是個豪傑,但奈何實在不擅長經學,聽他們談論這些,整個腦子都暈乎乎的。
現在見他們有爭吵的趨勢,忙出言笑道
“今日高朋滿座,少長鹹集,真是盛會。隻可惜,如今山河破碎,正需我輩用武。不然我也想如諸位一樣,遊於山水,怡然自樂啊!”
說著不在乎眾人臉色微妙,吳景舉起了酒杯,高喊一句
”為大漢彩!”
說完,一飲而儘。
接著,吳景幕府的那些人也有樣學樣,喊一句就是一杯酒,雖不少是文人幕僚,但和那些婆婆媽媽的公卿子弟們一比,也顯得豪氣乾脆。
吳景壓過這些人一頭後,終於將目光放到了那個特立獨行之人,問道
“劉君,你可出自沛王一係?”
這所謂的劉君,全名叫劉馥,出自沛國的相縣,距離渦口這裡不遠。
此人來奔吳景,就是要帶著宗族一起坐船避難淮南的。
但吳景卻在見了此人後,了解了他的身份、故事,卻對此人奇貨可居起來了。
此時,聽吳景問來,這劉馥恭敬站起來,對吳景道
“回府君,在下雖姓劉,但卻不敢攀沛王一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