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在龍亢,不太美妙。
此刻的他,血衣與鐵甲混在一起,就這樣躺在敵人的屍體上,望著城外。
城外燃燒起的衝天濃煙,將孫權的平淡生活給燒走了,而留下的那些灰燼,卻是他對父親孫堅的怨懟。
是的,我的確是次子,父親所有的一切本就與我無關,但我孫權本也就沒這份心思,從頭到尾不過想做個紈絝罷了。
但就這過分低微的要求都被父親給拒絕,還將他一把扔到了這詭譎的淮水前線。
難道,父親真的就這樣想自己死嗎?
想到這裡,孫權腦海裡又浮現了一個英俊硬朗的身影,他就是自己的兄長,那個被天地鐘愛的俊秀,孫策。
孫權曾聽過家中的術士們講過,這天地啊,六十一個甲子,一個甲子一個循環,而每過四百年,就會有聖人出。
四百年前,三吳之地出了個西楚霸王項羽,而四百年後,環遍周圍,在孫權的心中,自己的兄長就是那位霸王再世。
同樣的天人之勇,同樣的豪氣無雙。
鐘靈毓秀,上天垂愛,也許說的就是兄長這樣的人物吧。
如果不是明白兄長的優秀,他孫權又豈會年紀輕輕就走馬鬥狗?甘做了個米蟲?
但……
但父親、兄長,兒子都已經退到這一步了,為何還要將兒子往死裡去逼?
想到這裡,孫權滿心的不甘終於彙成了一個念頭
“我孫權,如何做不得江東之主?”
隻是當他想著與兄長競爭的那刻,除了這份不甘和憤怒外,也許還有一個翩翩倩影在心頭作祟吧。
那是他的嫂嫂,大喬。
……
在孫權的野心在滋生時,剛剛打掃了一圈城頭的董襲端著一碗粟走了過來。
董襲身高八尺,容貌壯偉,前為會稽高遷亭亭長。
後孫堅回吳郡,領會稽,董襲就是那個時候投入孫氏幕府。
因投奔時,身名不顯,孫堅隻是見其勇悍壯美,就將他派到了孫權身邊作為部曲將。
也正是如此,當孫權被其父送入淮南軍中曆練的時候,董襲也跟了過來,一直隨扈左右。
實際上,要不是董襲在,當時正在城外的孫權壓根跑不回來。
董襲過來時,沒察覺孫權的心思。
當然,孫權的這種所謂的野心勃勃似乎也沒什麼用,在泰山軍將龍亢包圍後,如果沒援兵來救他,這孫權還是死路一條。
在這樣的亂世中,野心、情緒、壯誌甚至多的有點廉價,但隻要最後能活下來的人,才能有資格在談這些東西。
在看到董襲手上的米飯,戰鬥了半天的孫權毫無形象,直接拿手刨著飯往嘴裡送。
而董襲隻是看了一眼後,就不再關注孫權了,而是繼續看向了城外的泰山軍。
圍龍亢的泰山軍人數看著很多,但從上午這些敵人所表現的戰鬥技能來看,這裡麵真正的泰山軍應該是不多的。
但即便城外的泰山軍大部分都算不得合格的武士,但他們的意誌卻非常高昂。
即便已經經曆過一個上午的攻城戰了,但這些人依舊鬥誌昂揚的修造著攻城器械。
就此刻董襲所見的,就有一群身穿單衣的士卒在幾個穿著黑衣的小吏的幫助下,在製作一種他從來沒見過的器械。
此刻董襲心中有一種荒謬感。
雖然他一直生活在江東一帶,但對於泰山軍的成分還是有點了解的。
這些人不就是一群黔首、盜賊、徒隸成的雜軍嗎?怎麼就有那麼多的聰明才智,不是說,隻有那些世家大族才掌握知識的嗎?
這的確讓董襲有點不理解。
黔首成軍能打,董襲不意外,畢竟誰還沒一把子氣力?
但他偏偏見到的泰山軍,無論是製度建設還是榮譽道德,都要比他們這些人勝出一個時代。
又能打,又文明,這讓董襲這個偏僻於江東小地方的基層軍吏茫然了。
難道,中原人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
但董襲在這愣神的時候,卻讓旁邊的孫權誤解了,以為他正想辦法破局。
他心中對自己的這位扈將更加欣賞了。
在將碗裡的最後一粒米舔完,孫權站了起來,然後走到董襲身邊,同樣看著城外密布的敵軍。
孫權是個聰明人,而且是那種絕頂聰明的,不然也不會那麼小就懂得藏拙的道理。
他當然明白,縱然他心中有再多的抱負和野望,如果不能過掉眼前這一關,那左右也就是個笑話。
所以,他主動打斷了沉默,先感歎了一句
“以前在吳郡老家時,總聽人說泰山軍如何如何,今日上午這一戰,這些泰山軍果然是不凡啊。”
但董襲聽了這話,卻欲言又止了。
他不想打擊到孫權,擔心他要是知道外麵的真泰山軍怕是很少的話,自家二郎可能真的就垮了。
董襲其實心裡也不大看得上自家二郎,整天不是走馬鬥狗就是遊獵探花,和他那兄長一比,簡直雲泥之分。
有時候他也羨慕孫策幕府裡的武士們,能隨這樣一個主公征戰疆場,揚威武名,哪像自己,做個看門犬?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可即便心中瞧不上,但董襲是個傳統的武人,講究的就是忠義和從一而終,既然主上將自己派到二郎身邊,那自己就是舍了性命也要將二郎送出去。
想到這裡,董襲忽然來了一句
“二郎,某家一定護著你衝出去。”
孫權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心裡非常溫暖。
此刻的他雖然還不是日後那位東吳大帝,但卻已經頗有城府,即便心中再是如何,他還是很好的隱藏住自己的情感。
母親告訴過他,一個人的喜好如果被下麵人輕易猜出來,那就是禍之萌也。
孫權再一次將話題放到了城外敵軍,詢問了一句
“此刻,我們趁著敵軍在廣造工事,不如集兵向城外衝一衝。即便殺不散那些人,也能破壞掉這些器械。”
董襲笑了一下,沒接孫權的話,而是將地上的兜鍪撿起來扣在了頭上。
但兜鍪染血滑滑膩膩的,董襲又從懷裡扯出個頭巾包在了頭上,然後才將兜鍪又戴上了。
孫權就在旁邊看著,等他弄完了兜鍪,心頭的焦躁平複了不少。
然後他就聽董襲搖頭道
“造器械哪有不在營內造,反倒跑到陣前造的道理?敵軍軍中有聰明人,這樣做怕隻是給咱們放誘餌,調動咱們出城跳入陷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