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
兩道人影在山間穿行。
帶路之人,叫卞辛,百草堂弟子,據說是專職看守天機峰。
隨後而行者,乃是喬裝易容的於野。他自稱鄭複,來自臨沃。而他為何要去千機峰,純屬意外巧合。
當年在蘄州南嶼城的金蟾磯,曾經找到兩具海外修士的遺骸與幾件遺物。遺物中有枚圖簡,標注著幾個地名,便是千機峰與九重山、百草堂。之後四處奔波,漸漸忘記此事。哪怕是成為天機門弟子,並且來到天柱山,也未曾留意千機峰與百草堂的存在,那枚圖簡便也被他徹底忘得乾乾淨淨。
此次重返天柱山,看似冒險之舉,他卻不以為然。曾為天機門弟子,又有狐麵百變的易容術,他相信能夠來去自如。誰想他並不熟悉後山的路徑,亂走亂撞之時,遇到一位煉氣弟子,意外聽到千機峰這個地名。當時他念頭一閃,即刻想起了身上的圖簡,於是吩咐對方帶路,趁機詢問相關的訊息。
從卞辛口中得知,千機峰乃是一處囚禁之地,用來關押觸犯門規的弟子,倒是與玄黃山的摩崖洞相仿。所不同的是半山腰有個百草堂,應為種植靈藥,或煉丹的所在,卻又擔負著看守天機峰的職責。
“據說這層疊的大山,便是九重山之名的由來,卻位於後山,知者甚少……”
循著山徑走了一炷香的時辰,抵達一處山崗之上。左右看去,群山錯落,險峰疊嶂,仿佛千重萬重而氣勢非凡。就此往前,一道孤峰聳立,應該便是卞辛所說的千機峰。回望來路,後山的山門已遠在十餘裡之外。
“鄭前輩,那便是千機峰的百草堂,想必我師父等待焦急,又要發火了!”
“你師父……哦,快快帶路!”
又冒出來一個師父,於野不便多問,催促卞辛帶路,卻暗暗狐疑不已。
再去三五裡,抵達孤峰腳下,循著盤山石梯而上,兩三百丈處的半山腰出現一片山崖,有古樹掩映,還有籬笆環繞的院子與藥圃。院子的左手旁,乃是一條上山的石梯,卻被大石封堵,並籠罩著層層禁製。就此抬頭仰望,一截百丈山峰直插天穹。
於野跟著卞辛踏入院子,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鼻而來。小院與藥圃以及山崖連為一體,種滿了奇花異草。院子的儘頭,是個洞口,刻著百草堂三個字。
“師父,弟子回來了!”
“下山去拿幾壇酒而已,竟耗去大半個時辰,哼!”
“恰逢客人來訪,故而有所耽擱!”
卞辛走入山洞,翻手拿出十餘壇酒,笑著分說道:“我托外門師兄買的酒,足夠您老人家享用一段時日,這位便是來訪的客人,駐守臨沃門戶的鄭前輩……”
山洞內倒也寬敞,有明珠照亮,擺滿了壇壇罐罐,彌漫著濃重的藥味。當間的褥子上,坐著一位老者,須發斑白,滿臉皺紋,卻兩眼空洞。
瞎子?
老者雙眼雖瞎,修為尚在,竟是一位金丹三層的高手。他瞪著空洞的雙眼衝著客人稍稍打量,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帶著嘶啞的嗓音道:“拿來吧!”
於野站在山洞內,看著怪異的老者與年輕的弟子,念頭一陣急轉,依然弄不清原委,他無奈道:“道友所需何物,不妨明說!”
“卞辛?”
老者的臉色一沉。
卞辛回頭看向於野,意外道:“我師父曾為天璣堂煉丹高人,常有仙門同道慕名而來,以天材地寶換取丹藥,我誤以為……”
明白了!
卞辛托人買酒,下山取酒之時,見於野在後山徘徊,以為他是拜訪師父的客人。於野則是將錯就錯,一路跟了過來,終究還是露出了破綻。
“焉敢欺我師徒,滾出去——”
老者已是勃然大怒,張口吐出一道劍光。
卞辛嚇得轉身便跑。
“困——”
於野叱嗬一聲,雙袖揮舞。
老者的劍光出口刹那,連人帶劍僵在原地。
卞辛尚未逃出洞口,離地倒卷而回,瞬間被一隻手掌抓住腦袋,當場昏死了過去。
“放開卞辛……”
禁製餘威殆儘,又是重重禁製封住整個洞穴。老者嘶吼了一聲,飛劍墜地。他再次僵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瞪著空洞的雙眼,難以置信道:“元嬰前輩……你是何人……”
於野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抓住卞辛的腦袋,似乎有些無奈,道:“我不願傷人,奈何你師徒找死!”
“你殺我便是,放了卞辛!”
老者知道遇上元嬰前輩,已放棄掙紮,卻又焦急萬分,道:“裘某僅有這麼一位弟子,他尚且年輕,不該死啊,裘某寧願以命換命,懇求前輩放他一條活路!”
“如實回我幾句話!”
“你答應放了卞辛!”
“哼!”
於野抓著的卞辛與他身高相仿,四肢拖在地上,兀自昏死不醒,被他猛然拎起來。
老者忙道:“且慢,有話請問——”
“天機門為何滅了飛雲峰?”
“這……”
“不說也罷!”
“裘某形同廢人,常年孤守天機峰,對於仙門事務一無所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