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中,長滿了參天的古木。
草木環繞之間,是個雨水彙集而成的水塘。數十丈方圓的水麵上倒映著天光白雲,漂浮著片片青萍。
這是一處遠離人煙的地方,甚為僻靜。
某日深夜,忽然水聲震天、浪花飛濺。
次日清晨,水塘邊多了一人。是個年輕男子,披頭散發,衣衫破碎,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如今過去了半個月,任憑晝夜更替、風去雨歇,他依然趴在地上昏迷不醒,彷如陷入遙遠的夢鄉,遲遲不願醒來。
又過去十多日。
一場秋雨籠罩山穀,清涼的雨水帶來了初秋的寒意,也打濕了岸上之人的臉龐。他的眉梢微微聳動,兩眼輕輕開啟一道縫隙。他的半個身子已浸泡在雨水之中,而他的眼光卻在盯著水塘的漣漪。那跳動的水花,彷如飛翔翅膀,在風中呼嘯,在雲間舞動……
雨霧,漸漸遠去。
男子掙紮著坐了起來,猶自盯著水塘。.
透過青萍覆蓋的水麵看去,水底躺著一個龐大的身軀,它破爛的翅膀依然在伸展,而它的頭顱已深深紮入淤泥之中。
那是六翅金螈,昵稱二妖。
它在天上疾飛三日,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或許天賦神通,或許它來自水域。在它臨死之際,選擇了葬身水底。
一頭靈智未開的妖物,既不懂人性,也不識善惡,卻忠誠護主,至死不渝……
男子慢慢爬起,懷中墜落一物。
赤紅的甲片,巴掌大小,布滿龍紋,當間卻塌陷一塊,見證著曾經遭受過的致命攻擊。
龍甲!
幸有龍甲護體,不然他已死在當場。他賴以活命的寶物,為何從胸口脫落?神識怎麼沒了,體內的法力也蕩然無存……
男子的雙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他怔怔看著破損的龍甲,恍惚記得在昏迷之時所聽到的一段話——
「你連遭重創,致使妖氣噬體、玄關逆行,與師父當年喪失修為的情形相仿。哎呀……你的氣海即將封禁,我已難以現身,快快恢複修為……」
那是青蘿最後的話語聲。
而他未及回應,便被拋在岸邊。當他從昏迷中醒來,已沒有神識,也失去了修為。那麼他是誰,來自何方,又經曆了什麼……
於野在地上跪了許久,依然渾渾噩噩。他雙手支撐著慢慢站起,禁不住慘哼了一聲。
胸口一陣刺疼,肋骨應該斷了幾根。喘氣也甚是艱難,想必臟腑傷勢慘重。
嗯,活著便好!
那兩個騎乘惡蛟的高人並未追來,僥幸!
於野撿起龍甲,帶著滿身的泥濘一步一挪走向林子。林子深處散落著幾塊大石頭,他躲入石縫中,顫抖著蜷縮一團,昏昏沉沉睡去……
秋去冬來。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而降。
短短幾日,偌大的山穀已是銀裝素裹,便是水塘也覆蓋著寒冰,天地一片蕭殺的景象。
雪,終於停了。
林間走出一人。
是於野。
他的傷勢已有好轉,卻變成了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模樣。
沉睡了一個月,肋骨與臟腑的疼痛緩解之後,便嘗試著吐納調息,竟然徒勞無功。他又撐了兩個月,再也撐不下去。
活著,雖好。
而活下去,並不容易。
失去神識,便無法使用戒子收納的靈丹妙藥與隨身物品。沒有法力護體與玄功的運轉,難免感到寒冷饑餓。挨凍倒也無妨,一時凍不死人,卻怕饑餓沒有力氣,唯有撿取野果充饑。而如今天寒地凍,已找不到充饑之物,所幸
手腳已活動自如,憑借他獵人的本事,應該能夠填飽肚子。
於野走到水塘邊佇立片刻,默默歎息一聲,然後佝僂著腰身,慢慢奔著山上走去。
他不知道置身所在,也不敢走出山穀,在恢複修為之前,他就是一個饑寒交迫的凡夫俗子。
好大的雪。
當年的靈蛟穀,大雪封山之時,常有野狼、麋鹿覓食。此地是否有野獸出沒,有隻野兔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