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麼一塊玻璃十八萬,我說要不了!回頭我就找塊玻璃給你安起!你也不要在這裡獅子大開口!曉得不?!十八萬!啥子玻璃十八萬?!有錢人就是荷包頭有幾個臭錢,燒得慌!”
有個孩子家長不信邪,來了之後先抽了褲腰上爆皮的黑色人造革皮帶出來,作勢要打他兒子,被警察攔住之後,又雙手叉腰,站在屋子中間,盯著倪冰硯,發表了如上言論。
也不知道是真的愚昧無知,還是裝傻想要糊弄過去。
真是老太太鑽被窩,給爺整笑了!
倪冰硯冷笑一聲,淡淡道:
“監控視頻證據確鑿,砸窗戶的兩個孩子,有一個就是你家的,這車玻璃具體多少錢,也不是我說了算,人家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你要胡攪蠻纏,我就直接找律師來處理這件事。到時候——可彆說誰欺負你!”
掃視那群孩子一眼,她想說的話不言而喻。
到時候可就不是賠錢那麼簡單的事了。
她為了這群孩子考慮,想要好好談,這些家屬卻要跟她耍橫,真當她是軟柿子了嗎?
自家孩子沒有教好,出了事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如何彌補,而是推卸責任,想要靠著歪點子敷衍過去。
也就是倪冰硯脾氣好,但凡換個脾氣差點的,絕對轉身就走,隻委托律師替她全權處理,回頭他們悔斷腸,絕對連她的麵都見不到。
麵色黑黃的男人聽了這話,知道她不好糊弄,氣勢一泄,整個人都委頓下來:
“那你想啷個辦,劃出個道道來嘛!先說好!我沒錢,還欠了債!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說著,見倪冰硯氣得麵色發紅,卻愣是忍著沒有發火,這人就蹲下來,雙手抱頭,放聲痛哭:
“我婆娘去年得了瘤子,檢查完了說是惡性的!大家都說治不好,我就是不信,帶她去市裡頭做了手術,家裡錢花光了,又把親朋借遍了,結果還是沒有救回來!我每天都去工地乾活路,天不黑出門,天黢黑才回來,我就這一個兒子,你要送他去坐牢,我也沒得想頭了!嗚嗚嗚!你一個車玻璃,就要我起早貪黑好幾年,我哪裡拿得出來?!”
一個大男人,在這麼多人麵前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抓,心底的傷心,如同江海傾覆。
他隻是個父親,想要靠著一點淺薄的見識,裝出一副很厲害的樣子,輕輕的把事情揭過。
然而事情並不像他想的那樣發展。
“我明明那麼認真踏實,想要把日子過好!老天爺啊!為啥子這樣對我!嗚嗚嗚!”
他兒子見一直堅強的父親,突然大哭,有點無措,走到他爸身邊,想要牽他爸的手,卻被他爸避過,不由跟著哭。
“爸爸我錯了!爸爸你不要哭!”
小小少年,第一次發現,原來十八萬,那麼重那麼重……
足以壓垮爸爸的驕傲和自尊。
媽媽走的時候,他沒有注意到這些事,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爸爸照舊努力保障他的吃喝用度,但他卻……
孩子後悔萬分,第一次覺得自己很不好。
這一刻,倪冰硯感覺自己好像個反派。
見她麵色沉重,沒再開口,有個白發花花的婦人也開了口:
“我有四個孫子,老大去年考上了大學,我兒子媳婦就一直在羊城打螺絲,三個小的雖然成績不太好,但我們一家也在努力供他們上學。
“我今年就七十二了,照樣天天起早貪黑,喂豬、種地、養鵝。就為了多掙幾個錢,供我的孫孫們上學。
“我曉得,我們窮人想要出頭很難,但我們都不信邪,城裡頭的娃娃能考上大學,我家的娃娃也可以。
“我也沒想到,幺兒他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打電話問老師,才曉得他這三天都沒有去學校……”
那中年漢子的哭聲,好像打開了某個開關似的,所有人都有苦想要訴,所有人都活得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