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水拿著凡妮莎的畫像端詳許久,又從路禹驗證了一些細節之後,她將凡妮莎的畫像恭敬地放在前方,虔誠地十指緊扣,嘴裡念念有詞,小聲嘀咕著什麼。
等到夜水做完這一切,路禹等人才趕緊進行了自我介紹。
“你們也是從那個天然傳送法陣到達濕地的對吧?”
路禹沒想到凡妮莎連這個都告訴了藍水一族,再聯想到這些蘑菇說話如此流利,他估計凡妮莎在這裡停留的時間一定不短。
路禹把自己來到大濕地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先是落地之後莫名其妙嚇到了小蘑菇,緊接著被大蘑菇當做神明供奉。
再然後就是他們忍不住教了這些蘑菇一些技術,提高他們的生存率。
夜水仿佛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營地裡的大小蘑菇都對她毫無敵意,小蘑菇甚至還都紛紛跳到她的身旁,癡迷地望著她。
夜水其實之前就從褐盾那裡得知了一切的起因,以及一些經過,但是這些話從路禹嘴裡說出來,讓她十分感慨,並且覺得路禹一行人格外的親切。
當年母神凡妮莎也是這麼做的。
“簡直就是一模一樣…這就是母神所說的緣分與命運嗎?”
數百年前,藍水與大濕地裡的其他種族差不多,都是在混混沌沌中摸索著變強的方式。
魔力的誕生讓世界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然而在大濕地裡,這裡依舊原始。
這種原始才是這個世界大多數地方的寫照,文明的光輝照耀不進這些犄角旮旯,隻能一些火星與愚昧的黑暗中亮起,進而如同燎原之火驅散周遭的黑暗。
在摸爬滾打的路上,藍水一族這個弱小的部族始終是其他魔物的欺辱對象。
儘管關於那個時代的記載不多,但是一句“我們總是不知不覺失去了許多同伴”就能看出先祖們的無奈。
他們看不到進化的可能性,也沒有足夠的實力抵禦來自四周的威脅。
族群縮減,棲息地不斷遷徙以躲避那些危險的魔物。
不斷地苟延殘喘,隻為了延續種族的血脈。
母神凡妮莎出現的方式極為奇特,侍奉神明的第一代孩子親眼見到了她出現在空無一物的半空,虛空中泛起的層層漣漪讓她像是漫步在水麵上。
那驟然蕩漾開的魔力令在場的藍水一族全都瑟瑟發抖。
根本不需要誰來組織,藍水一族呼啦啦地直接以臉搶地。
孩子總是最天真無邪的,藍水一族的大人們都趴在地上不敢動,反倒是幾隻正在玩耍的小蘑菇看到這個忽然到訪的“客人”,帶著自己沒吃完的小點心—幾枚嫩綠色的樹葉,走到了母神身邊。
他們像是獻寶一樣把樹葉遞給彎腰的母神,並且熱情向她要抱抱。
這些小蘑菇當時還不知道,藍水會因為這幾片大濕地沒魔物看得上的樹葉,得到了一位“神明”的垂青。
那天之後,母神凡妮莎留在了藍水部。
她把欺負小蘑菇的幾隻利齒花抓了起來,勒令他們為藍水部看門。
感受到了母神的強大,幾隻利齒花乖得像隻小寵物,雖然看著小蘑菇仍然會分泌出大量的消化液,但是那些躍躍欲試的藤條卻隻會抽向入侵者。
解決了小蘑菇們的安全問題之後,母神以圈地的形式,帶著藍水族人築造出了一堵厚實的圍牆,並且把期間使用過的土元素魔法全都記錄下來,最終交付給了他們。
侍奉母神的第一代族人是幸福的,他們能親自聆聽到母神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知識,技術,在一次次聆聽中被他們記錄。
在母神舉起手中寫滿了字的木板時,族人們總是會齊聲朗讀上麵的文字,每逢這時,他們總能看見母神臉上甜美的笑容。
“像是能讓周遭的樹木都羞澀地低下頭的美麗笑容。”
藍水一族的先祖如此形容。
夜水說到這裡也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像是能看到數百年前在這片土地上賜予他們奇跡的母神凡妮莎。
聽到這裡,路禹偷瞄了一眼璐璐緹斯,但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夜水身上。
璐璐緹斯內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觸碰了一下,一種慚愧的情緒逐漸蔓延開,讓她沒來由地有些難受。
藍水在凡妮莎的照顧下一點點成長,崛起。
他們變得強大,聰慧,與野蠻的其他魔物產生了明顯的區彆。
褐盾呼哧呼哧地來到了營地內。
紅盾看到褐盾沒死,激動地衝上前去。
藍水瞥了一眼聚集在一起的盾部,無奈地搖了搖頭。
路禹看得出,夜水看著盾部那群蜥蜴的眼神很複雜。
沒等路禹問,夜水就說話了。
“藍水在母神的教導下,溫馴,謙和,沒有因為自己更為聰慧就看不起周圍蒙昧的魔物。”
“一隻因為想要狩獵小蘑菇被抓到的蜥蜴人被捆了起來。”
“母神沒有殺掉他,而是很仁慈地允許他聆聽自己的話語。”
“可惜啊…”
“那隻蜥蜴被放走之後,偶爾會遠遠地偷窺我們的日常,利齒花被母神下令不許傷害他,可是蜥蜴終究無法理解母神的苦心。”
“母神離開大濕地前,他倒是大著膽子靠近了一些,但是終究沒有靠上前來…估計連他們都不知道,母神為他們準備了一些適合鍛煉軀體的魔法。”
路禹恍然大悟:“原來那個石壁裡的壁畫是這麼來的…”
璐璐緹斯在聊天室裡歎惋道:“所以,這隻蜥蜴圍觀了藍水一族的成長與崛起,並且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他明明對於這一切這麼感興趣,卻始終沒有選擇上前聆聽,隻是就這麼看著…”
不知道這位製作了壁畫的盾部先祖臨死前回想起這一切會思考一些什麼。
憧憬,渴望,但是卻遠遠地躲開了。
最終他把對於凡妮莎與藍水的渴望化作一副畫,紀念自己未了的心願?
又或者是,他隻是在單純地畏懼著那些與自己認知相悖的知識,恐懼,且抵觸著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無人可知。
唯一能知曉的是,他的後代從壁畫中讀出了恐懼。
一個“異族神”正在散播他們無法理解的知識與信仰,他們狹窄的世界被這些知識衝刷得分崩離析。
在他們看來,大濕地就該是這個世界的全部。
那些超出認知的知識更像是一種歹毒的瘟疫,一旦接觸便會被腐蝕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