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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過後,軍器監那位工匠終於搖搖晃晃出現在李家門口。
李欽載的圖紙畫得很詳細,無奈從圖紙變成現實不是那麼容易,很多機件需要細心製模打造,一分一毫都不能馬虎。
工匠忙活了一整夜加一上午,終於趕在午時後將李欽載設計的強弓造出來了。
昨日李欽載的威脅言猶在耳,工匠不敢耽擱,一夜沒睡的他著急忙慌來到李家門口,求見五少郎。
誰知門口職衛的部曲告訴他,清晨宮裡來了旨意,五少郎已被押送出京,流徙嶺南了。
工匠大驚,然後嚇得手腳冰涼。
昨日五少郎威脅說,若他流徙嶺南,一定會拉著工匠同去。
此刻五少郎已然上路,那麼李家會不會真的給他安個罪名,拉著他一同上路?
工匠熱愛長安,工匠不想上路……
雙手捧著剛剛製造出來的強弓,工匠撲通一聲跪在李家正門外,帶著哭腔大聲道:“五少郎所托,小人已造出來了!小人代五少郎為國獻利器!”
門外的部曲嚇了一跳,見工匠雙手高舉著一張形狀古怪的弓箭,跪在門口一臉生無可戀,部曲們麵麵相覷。
名叫劉阿四的隊正皺了皺眉,上前喝問工匠。
工匠跪在青石板上泣不成聲:“此物為五少郎所創,射程遠超強弓,不但可至二百步外,還能不失準頭,小人試過,五少郎所言不虛,確是國之利器,求大將軍明鑒,此物當可抵五少郎之罪啊!”
工匠與李欽載不熟,本不該幫他說好話,隻是害怕自己也被李家尋個由頭流徙千裡,於是果斷自救。
自救首先便要救五少郎,五少郎若被撤銷流徙之罪,工匠才能平安。
劉阿四聽到可抵五少郎之罪,麵色頓時一緊,急忙接過工匠手中的強弓,打量一番後,果斷轉身朝門內跑去。
很快,那張新製作出來的強弓落到內宅李勣的手上。
劉阿四垂手恭敬地站在李勣麵前,李勣一雙威嚴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張強弓,對它的古怪造型頗為好奇。
聽到劉阿四說是李欽載所創,眼神更是不可思議。
“能至二百步外?還能不失準頭?嗬,開甚玩笑!老夫一生在軍中,曆經大小無數戰,卻聞所未聞。”李勣搖頭苦笑。
劉阿四站在李勣麵前,卻不敢多一句嘴。
李勣的目光仍未離開這張強弓,嘴裡淡淡地道:“欽載為了脫罪,倒也煞費苦心,隻是殊為幼稚,如此一戳便破的借口,怎能助他脫罪?”
劉阿四忍不住了。
昨日李欽載與他折節屈尊相談,儘管兩人的聊天有點乾巴,算不上融洽。
但李欽載性情突變,平易近人的新形象還是令劉阿四頗為欣然,對李欽載的印象自然也直線上升。
如此和煦可親的少主人,劉阿四打從心底裡希望他留在長安,莫遭那流徙千裡的大罪了。
於是劉阿四忍不住開口道:“大將軍明鑒,小人愚鈍,也知此物看似不同尋常弓弩,其中增加的機件頗為奇巧,或許……大將軍可試一試,若真能將弓箭射程翻倍,對大唐來說自是一樁大喜之事!”
李勣抬眼朝他一瞥,劉阿四頓時後背冒了一層冷汗,硬著頭皮垂頭恭立。
端詳這張強弓許久,李勣忽然道:“阿四,後院尋個寬敞之地,老夫試一試此物。”
劉阿四頓時喜出望外,急忙應是。
李家後院一塊空置的草地上,一群部曲執兵肅立,劉阿四用腳丈量出兩百步的距離,然後站定抬臂,朝兩百步外執弓的李勣示意。
李勣眯眼測量了一下劉阿四所立的距離,然後緩緩抬弓,將一支翎羽箭矢放進機件的凹槽裡,慢慢拉動機簧。
劉阿四將一片翠綠的樹葉貼在一棵楊樹的樹乾上,然後退後幾步。
李勣麵沉如水,強弓拉至滿月,本來李勣已老邁,八石的強弓很難拉開。
隻是李欽載所創的強弓頗為精巧,弓弦扣在機簧上拉動,竟是省力許多,一張強弓毫不費力便拉滿了。
調整呼吸節奏,瞄準,放箭。
嗖的一聲,箭矢如流星墜地,激射而出。
電光火石間,咚的一聲悶響,箭矢直中樹葉,並穿透楊樹尺餘,隻留半截翎羽箭尾顫巍巍晃動,顯然仍有餘力可賈。
一箭射出,周圍的部曲們情不自禁歡呼叫好,齊喝大將軍威武。
李勣卻呆怔住了,垂頭盯著手裡的強弓半晌,再抬頭看了看兩百步外那支入樹尺餘的翎箭,眼神漸漸震驚,不敢置信。
兩百步外,穿楊而過。
李欽載所言不虛,果真將如今的弓箭射程翻倍,而且翻倍有餘。
更甚者,兩百步外能精確命中那片樹葉,可見射程翻倍之餘,箭矢亦不失準頭。
足足增加了一百步的射程,若在戰場上兩軍對陣,多出來的射程該會占據多少先機!
攻城戰也好,平原遭遇戰也好,翻倍的射程足可增加戰事三成的勝率,這是占敵於先,這是對敵軍碾壓性的打擊!
耳中聽著部曲們的歡呼聲,李勣卻麵容沉靜,抬手習慣性地捋一捋花白的長須,隻是捋須的手微微顫抖,顯示他此刻內心很不平靜。
沉默許久,李勣忽然道:“阿四,此物……果真是欽載所創?”
劉阿四忍住心頭的喜悅,垂頭道:“門外的工匠說,此物確是五少郎所創,工匠隻是按圖打造。”
李勣擺了擺手,沉聲道:“召工匠來此,老夫有話要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