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魚竿就此完工。
挖土弄了一小罐蚯蚓,再取一把黍米用酒泡好。
忙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時分,李欽載搬著小馬紮,扛著魚竿興衝衝地走向渭河邊。
選了個水麵平靜的灣區位置,一把黍米撒下去,水麵頓時便有了動靜。
這年頭的生態環境不得不服氣,任何食物都不用擔心農藥危害問題,而且野生的動物不少,無論天上飛的還是水裡遊的,數量都非常充足。
展開小馬紮,坐在岸邊,李欽載將魚竿一甩,然後便安靜地在岸邊等候魚兒咬鉤。
釣魚需要的是耐心,而李欽載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歲月那麼長,若想虛度年華,沒一點耐心怎麼活?
獨自坐在岸邊,李欽載甚至很享受孤獨的滋味,沒人搭理沒人打擾的生活很舒服,不需要沒必要的應酬,不必尋找乾巴巴的話題與人尬聊。
青山綠水,整個人融入山水和自然裡,連自己的氣質都仿佛沾了幾分空靈的味道。
李欽載滿足地呼了口氣,剛才帶一壺酒出來就好了,一邊釣魚一邊飲酒,要的是這份閒情逸致。
李欽載看著遠處的青山定定出神,思緒不知飄向了何方,水麵上的浮漂動了幾下,魚線和釣竿也跟著晃動起來。
懶洋洋地看了一眼浮漂,李欽載並未動彈,魚竿晃動片刻後便不動了,顯然魚兒咬鉤後使勁掙紮,又脫鉤而去,逃得一條生路。
李欽載不在乎,他坐在這裡的目的不是釣魚,是享受孤獨。
越孤獨的人越清醒,人在孤獨中往往能想通很多事情。
從蕎兒的教育問題,到李家未來的前景,甚至還想到了李治的壽命,以及那位野心勃勃的武皇後如今可能會有什麼布局。
太多太雜,李欽載必須想清楚。
混吃等死當一條鹹魚不等於真的就不問世事了,想要一輩子擁有混吃等死的優渥生活,便要保住如今李家和自己的現狀。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李欽載皺眉,美好的孤獨氣氛被破壞,他的心情有些不悅。
“這位兄長,請問能賣我一條魚嗎?”身後的聲音有些熟悉。
李欽載扭頭,卻赫然發現竟是崔家小姐。
今日崔婕仍穿著一身碎藍的粗布釵裙,瀑布般的長發用藍色的頭巾包裹起來,手裡拎著一個小竹籃,竹籃裡有一些蘑菇和筍子,顯然剛從山腰采來。
崔婕這時也認出了李欽載,不由吃了一驚,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仿佛遇到了一頭吃人的猛獸,絕色的俏臉掩飾不住的驚惶。
“怎麼是你?”崔婕脫口道。
李欽載哼了哼:“我家的莊子裡,怎麼不能是我?”
崔婕垂下眉瞼,恢複了冷靜,放下竹籃,雙手觸額一禮。
“崔婕拜見李世兄。”
“不必行禮了,反正你我互相看不順眼,不如相忘於江湖,下次遇見可以當作是陌生人,擦肩而過便是。”李欽載盯著河麵淡淡地道。
崔婕咬了咬牙,道:“崔婕還是要謝過李世兄收留隱瞞之恩,此恩此德,崔婕必有所報。”
李欽載嘖了一聲,扭頭打量了她一眼,道:“你這模樣看起來好窮啊,我實在想不出你會如何報答我。”
崔婕沉默片刻,道:“我會努力多掙些銀錢……”
“所以,你打算用錢來報答我?”李欽載笑了笑,道:“我不是打擊你啊,錢這個東西,很難讓我興奮起來,不知道你打算砸多少錢報答我呢?”
崔婕遲疑許久,輕聲道:“李世兄儘管給個數目,我一定能掙到。”
李欽載搖頭,目光重新回到河麵的魚竿上,仿佛一根魚竿都比她更有魅力。
“恩不恩情的就莫說了,我不過是順手而為罷了,為了躲這樁婚事,你也不容易,我和你一樣不喜歡長輩安排的這樁婚事,”
“收留你在莊子裡躲避崔家眼線,為的也是擔心你被崔家抓回去後,我們不得不成親。”
“所以,我們互不相欠,收留你也不是施恩,而是為了我自己。所謂恩情什麼的,大可不必當真,根本沒那回事。”
崔婕執拗地道:“李世兄為了什麼,是你的事,我和從霜確實受了你的恩,受恩便要記住,要報答,否則枉為人。”
李欽載笑了,這姑娘還是個死心眼兒。
魚竿沒動靜,釣魚也需要運氣,李欽載這會兒的運氣可能不大好。
“對了,有個事忘了問你,你逃婚離家難道不帶錢的嗎?外麵吃穿住行樣樣要用錢,你難道不知?啥都不帶就敢離家出走,誰給你的勇氣?”
崔婕俏臉瞬間漲紅,羞赧又尷尬,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本來帶足了錢的,好幾十兩銀餅呢,我跟從霜離家後混進了一支商隊,後來發現崔家追拿我們的騎隊來了,情急之下慌忙脫離商隊躲進了樹林,崔家的騎隊倒是躲過去了,但錢卻忘在商隊裡……”
李欽載愣了一下,失笑道:“你倆可真是……為何遇到事情就往林子裡鑽?躲避騎隊鑽林子,上次被我的部曲抓到也是鑽林子,崔小姐,你跟樹林天生犯克,以後記得逢林莫入。”
崔婕也是氣不順,聞言小心翼翼地瞪了他一眼,悶聲悶氣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