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東讚也笑道:“老夫招待不周,李縣伯見諒。”
“哪裡哪裡,大相招待特彆周到,盛情款款,永世難忘。”李欽載眨眼:“我以大唐天子使節的名義,邀請大相來日赴我大唐長安做客幾日,不知大相意下如何?”
祿東讚笑道:“有暇定當叨擾。”
兩人見麵彼此都很客氣,聊天的氛圍可謂如沐春風,而他們的身後,卻是劍拔弩張的兩支軍隊。
李欽載又飲了一盞酒,道:“大相邀我前來,有事還是直說吧,大家都挺忙的。”
祿東讚沉吟,似乎在組織措辭。
李欽載卻又道:“千萬不要說什麼勸降,許下高官厚祿之類的話,太狗血了,挺好的聊天氣氛,大相莫煞風景。”
祿東讚目光閃爍,道:“身陷絕境,縱死不降?老夫以為李縣伯出身權貴,應是識時務之人,懂得臨機變通,不像那些愚夫隻知所謂的忠孝”
李欽載笑道:“我出身權貴,家祖英國公李勣,大唐三朝功勳名將,李家世受天子恩寵,我若降了吐蕃,哈哈說不下去了,笑都笑死了!”
祿東讚眼神閃過厲色,隨即也笑道:“好像確實可笑,是老夫魯莽了。”
歎了口氣,祿東讚道:“自從李縣伯離開我大營之後,你給老夫添了很大的麻煩啊”
李欽載點頭:“看得出,大相連吐穀渾戰略都棄之不顧,調集所有兵馬隻為殲滅我,說真的,我很榮幸。”
祿東讚微笑道:“古稀之年,能與唐國英雄少年交手,亦是老夫之幸。”
說著祿東讚斟滿兩盞酒,舉杯道:“戰場決生死,樽前論交情,老夫敬少年英雄一杯。”
李欽載也不客氣,端盞一飲而儘。
祿東讚飲儘之後,擱下酒盞歎道:“唐國後繼有英雄如足下者,吐蕃危矣,三四十年內,吐蕃再無東進之望。”
說著祿東讚加重了語氣:“李縣伯,果真不願降麼?你若肯歸降,老夫不會留你,事後還會將你送回大唐。”
李欽載澹澹地道:“大相,我要臉的。”
祿東讚深深地凝視他,目光裡帶著失望。
長長一歎,祿東讚又端杯道:“如此,你我便最後再飲一盞,從此各安天命。”
李欽載端杯飲儘,擱下酒盞,又拿過桉桌上的銀壺搖了搖,發現銀壺裡的酒還剩大半,便不客氣地拿走。
“大相,告辭了,多謝你的酒。”
李欽載說完哈哈一笑,大步走回自己的陣地。
祿東讚盯著他的背影,目光漸漸陰沉。
招降無望,但,祿東讚仍需要籌碼。
回到陣地,李欽載一邊對著壺嘴大飲幾口酒,一邊喝道:“將士備戰!吐蕃馬上要進攻了!”
說完將酒壺扔給一旁的孫從東,孫從東接過,也大飲了幾口,笑道:“臨死前還能痛快喝幾口,雖死無憾!”
然後孫從東轉身拔刀,厲聲道:“所有火銃手,進入壕溝,準備死戰!”
紫奴依偎到李欽載身邊,她的身軀微微顫抖。
當李欽載從陣前回來的那一刻,她便知道,死亡已離她越來越近了。
她不怕死,她隻是有些遺憾。
相逢於亂世,死彆於亂世,那場垂柳下的春風,那個騎馬微笑的少年,今生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