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卻搖頭道“孩兒問過莊子裡的老人,青壯應征入府兵者,大約四十許,但還有一大半的青壯卻不是入了府兵,而是背井離鄉,去外地謀生路了。”
陸鬆溪皺眉“為何如此?”
陸雲歎了口氣,道“留在莊子裡,青壯隻能活活餓死,因為……莊子裡的土地基本都是咱們陸家的,莊戶都已成了咱家的佃戶,而佃戶每年種田交租之後,所剩寥寥,根本養不活全家,除了出外謀生,已沒了彆的生路。”
陸鬆溪神色不變,能當家主的人,心性方麵不會太善良,貧賤階級的死活他並不是很在意,他的眼裡隻有家族利益。
見陸鬆溪不出聲,陸雲神情猶豫片刻,低聲道“父親……”
陸鬆溪擺了擺手“老夫知道你想說什麼,沒錯,莊子裡的土地都是咱們陸家的,但陸家當年買下這些土地,一沒搶二沒偷,都是堂堂正正你情我願的買賣,買賣就是買賣,不必摻雜什麼悲天憫人的念頭。”
陸雲沉默片刻,緩緩道“孩兒隻是想告訴父親,李郡公暗示孩兒去城外村莊裡走一走,體察一下民間疾苦,李郡公不會平白無故說這些話,必然有他的深意。”
陸鬆溪神色一緊。
他可以不在乎貧賤農戶的死活,但他不能不在乎李欽載說的話。
一個階級碾壓另一個階級,這就是大魚吃小魚的遊戲規則。
“雲兒,你覺得李郡公的深意是什麼?”陸鬆溪捋須問道。
陸雲沉思半晌,遲疑地道“孩兒不敢肯定,但孩兒猜測,李郡公此行江南,應該不僅僅是為了處置推廣種植番薯這麼簡單,這事兒並不大,天子沒必要派遣如李郡公這般分量的重臣,親自跑一趟江南。”
“所以,李郡公來江南另有目的?敲打江南望族或許便是目的之一。”
“李郡公率五千兵馬往東而去,孩兒猜測,江南八大望族裡,其中一家或是兩家必然要倒黴了,嚴重點說,或許有滅門之禍。”
陸雲盯著陸鬆溪的眼睛,緩緩道“但,孩兒覺得李郡公此行江南,除了推廣番薯種植以及敲打望族外,應該還有彆的目的,或者說,這個目的才是他來江南的主要原因。”
“李郡公還有什麼目的?”
陸雲放低了聲音,一字一字說得很慢,卻咬字很清楚“土地!”
陸鬆溪悚然一驚,捋須的動作也凝固了,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他想要整治江南望族名下的土地田產?”陸鬆溪語氣漸冷。
陸雲點頭“雖然不敢肯定,但孩兒縱觀李郡公下江南後的言行,應該不會錯了。”
“孩兒聽刺史府裡的人稟報,李郡公剛來江州時,當地官員和望族地主他一個都沒見,而是領著部曲隨從去了一趟江州城外的村莊,在村莊駐留一日後才回來。”
陸鬆溪冷笑道“他待如何?想要沒收望族名下的田產,均分給那些失地的農戶嗎?天真!”
陸雲不緊不慢地道“薛仁貴兩萬大軍駐紮嶽州,將士枕戈待旦,兵鋒直指江南,父親大人再想想,李郡公的想法真的天真嗎?”
陸鬆溪笑了“兩萬大軍確實嚇人,但……嗬嗬,還是不夠看。”
“隋朝是如何倒下的?因為隋煬帝得罪了天下的世家門閥,李氏起義兵,天下世家景從呼應,一年不到便將隋朝推翻了。”
“殷鑒不遠,當今天子難道想步隋煬帝後塵?嗬嗬,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