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還能有機會再見到道長!”
上官利鋒神色複雜,有重逢故人的高興,也有拘束,想起一事,忙問:“不知另一位道長現在何處?”
秦桑歎道:“雲遊子前輩多年前便已羽化。”
上官利鋒默然,心中自慚形穢的感覺反倒淡了幾分,至少自己還活著。
‘轟隆!’
遠處忽然雷鳴陣陣,地動山搖。
烏雲深處電蛇狂舞,雷光如同一輪大日,轟然爆發,幾乎將烏雲徹底撕裂開來,霹靂驚天。
在雷光之中,隱約有一隻巨隼之影,雙翼若垂天之雲,仿佛統攝雷霆的神鳥,仰首衝天,發出一聲尖銳的長鳴。
令人觀之色變,聽之膽寒
秦桑凝目望去,見是驚羽施展神通,如此驚人的聲勢,定是遇到了強敵,麵色微變,沉聲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以後可以憑此令來找我……道友小心些。”
秦桑甩給上官利鋒一枚令牌,背後雷翼一扇,化作一道閃電,衝向烏雲。
上官利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直到秦桑的身影在視野中消失,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問清風道長的真正身份。
清風道長定是化名,否則自己不可能從未聽過。
他連忙翻轉手中令牌,看到一個‘秦’字。
又想起秦桑背後不似真實的絕美鳳翼。
上官利鋒陡然想到一個人,雙目圓瞪。
“是他!”
……
罪淵蓄謀已久,在此地布下殺陣,引君入甕。
兩域同盟落入陷阱,敗象已現。
不料秦桑等人意外加入戰場,有了這個變數,局勢很快出現變化。一番激戰之後,罪淵元嬰見無法得到更大的好處,隻得匆匆收兵。
大戰過後,秦桑三人正在調息。
“多虧三位道友,不然這次不僅損兵折將,我們二人恐怕也要凶多吉少。”
統帥這路大軍的有兩名元嬰,其中一人在收攏殘兵後,來到他們麵前,拱手道謝。
此人乃是天行盟長老,姓左。
左長老後怕不已。
罪淵這一次野心極大,不僅要吃掉這路大軍,還想將他們兩個一並留下。
“之前的局勢太順利,險些忘了罪淵曾是噬人的猛虎,稍有鬆懈就被他們鑽了空子,”左長老慚愧地解釋道。
秦桑起身,沉聲道:“葉老魔看來還是心有不甘,此次應該是早有預謀的反擊,肯定不止左道友遇襲。不過,大勢難擋,他們想要借此阻擋我們的步伐,也是妄想!”
話音未落,另一名元嬰匆匆飛來,“方才接到道長傳訊,有幾路大軍和我們一樣,遭受偷襲,道長命我們堅守不退,增援很快就到……”
眾人互相看了看。
真一老道的判斷和秦桑一致,此乃罪淵回光返照,隻要粉碎這一次攻勢,罪淵後麵將再也無力反攻!
大局為重。
來不及見上官利鋒。
收到消息後,秦桑等人留下左長老收拾殘局,其餘人立即啟程,去彆處支援。
秦桑和驚羽幾乎一刻不停歇,輾轉數個戰場。
兩域同盟勢如破竹,氣勢如虹,即使受到一時挫折,也沒那麼容易潰敗,大部分都能堅守到支援到來,然後組織反攻,並未形成潰敗之勢。
這是一場大會戰,一直持續了兩天兩夜。
戰後大雨滂沱。
雨水衝刷掉兩日的血腥。
罪淵的最後一波攻勢被打退,見徹底沒了機會,終於偃旗息鼓。
這一戰,兩域同盟受到的損失,是反攻開始以來最慘重的一次,但也激起了他們的凶性,很快給予罪淵更加凶狠的回擊。
……
兩月後。
自從大會戰之後,局勢便很少出現波瀾。
在罪淵發動入侵之前,大平原的中心地帶,是罪淵和天行盟的緩衝帶,一直是爭議地帶,如今兩域同盟的大軍已經越過此地,向罪淵腹地進發。
大軍所過之處,原本屬於罪淵的城池、靈礦等等紛紛易手,兩域同盟看到了好處,自然不願就此收手。
眾元嬰商議之後,判斷罪淵已經有退縮老巢的打算,決定繼續緊追不舍,將罪淵徹底趕出平原。
至於殺進罪淵老巢,眾人都清楚可能性不大,勢必激起罪淵修士死戰之心,兩域同盟即使能取勝,也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天行盟和罪淵仇恨已深,有人躍躍欲試,但小寒域修士都很冷靜,對此興趣缺缺,不會跟著他們瘋。
此戰最大的贏家,非小寒域莫屬。
且不論彆的好處,平原上的資源,小寒域原本沒有插手的餘地,現在直接拿到一半,還能打通進入沙漠的通道。而且小寒域本土從未遭受戰火,罪淵一直被擋在天行高原,他們隻是出人出力罷了。
一座不知名的小城。
一路大軍攻打進來,趕走罪淵修士,正在城中休整。
城主府。
李玉斧手裡拿著一枚令牌,匆匆走進府中最僻靜的小院。
上次閉關後,李玉斧成功突破金丹中期。
近期連續征戰,但李玉斧絲毫不覺得疲憊,這段時間,他甚至在打坐的時候,嘴角都是帶著笑的。
李玉斧想起師祖當年對師伯的評價,無比佩服,在兩個人隻有築基期的時候,師祖便看出師伯的潛力。
此戰過後,兩域同盟獲得的戰利品肯定少不了秦桑一份,隻要分到平原上的幾處礦藏,便能支撐一個宗門發展了。
他和梅姑在秦桑授意下,也在散修中為青羊觀尋覓弟子,拿出秦桑的名頭,很少有人不動心,著實找到幾個好苗子。
可以想見,一旦秦桑宣布開宗立派,青羊觀必將一躍成為誰也無法忽視的勢力!
此乃師伯一手締造!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完成師祖遺願……”
李玉斧心願已了,不再患得患失,專注於修煉。
他心裡明白,這些隻是一時。
悠悠時光長河,曇花一現的宗門何其多也。
青羊觀底蘊還淺,但底蘊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能提升上來的,師伯天大的能耐也做不到,責任在他們這些後輩身上!
李玉斧緊握住令牌,神色堅定,來到小院前,輕輕觸動禁製,輕聲道:“師伯,您說過的那位故人,此時正在城主府外,想拜訪師伯。”
裡麵傳出秦桑的聲音,“哦?終於來了,將他帶進來吧……”
“是!”
……
秦桑走出靜室,凝土為石,化為桌椅。
上次見麵後,上官利鋒第一次前來拜訪。
秦桑也沒有派人找他,仿佛將這人忘了,不過他一直命人暗中調查,對上官利鋒的品行已經有了一些了解。
片刻後,李玉斧領上官利鋒進來,行了一禮,悄無聲息退出去。
“秦……前輩。”
上官利鋒遲疑了一下,俯身便要行禮,卻感到一股輕柔之力,將他托住。
“你我相識於微末,何必這麼生分?以後道友還是叫我清風道長,聽著順耳……”
秦桑笑了笑,指向對麵的石凳,“坐!”
“謝道長賜座。”
上官利鋒依言坐下,神情依然非常拘謹。
秦桑暗歎,境界的差距擺在那裡,他們的關係不可能回到從前,即使他想禮賢下士,上官利鋒也不敢接受。
他打量這位故人。
上官利鋒坐得筆直,他的打扮不像金丹修士,倒像是個凡世的刀客。
身穿勁裝,寶刀並未收回體內,而是斜背在身後。刀藏鞘中,但能隱約感覺到寶刀有一股鋒銳至極的刀意,好似出鞘便要嗜血!
這是上官利鋒獨有的秘術,蓄養刀意。
“道友可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秦桑注意到上官利鋒眼神中猶疑之色,開口問道。
上官利鋒仿佛被點破心事般,神色一緊,有些猝不及防。
在決定前來拜訪秦桑後,上官利鋒一直猶豫不定,不確定見麵後該怎麼開口。他們雖是故人,但也僅僅聯手過一次罷了。
二百年不曾謀麵,和陌生人又有多大區彆?
上官利鋒不覺得,這點兒情分能讓元嬰祖師對自己另眼相看,何況自己不久前還被對方救過一次。
如果對方是喜怒無常之人,自己得寸進尺,可以想象是什麼下場。
上官利鋒心下一橫,霍然起身,道:“請道長恕我無禮,我想求道長再指點我一次。”
秦桑若有所思,他早就看穿上官利鋒的心思。
不等秦桑詢問,上官利鋒主動說起自己的經曆,“那次分彆時,道長親自為我展示,劍法蘊含的殺道意境令我沉醉。此後我便銘記於心,無法忘懷,後來恰好遇到大戰,我主動進入戰場搏殺,苦苦追尋百年,終於領悟到幾分。若非這個原因,我應該不會遇到這麼多波折,這麼晚才能結丹,但我不後悔!可是,突破金丹境界後,我卻看不清前路了……”
上官利鋒將寶刀招入掌心,輕輕撫摸,眼神中浮現迷茫之色。
聽罷,秦桑微微頜首,看了看上官利鋒,又看了看他手中寶刀,忽然問道:“你說你追尋百年,究竟是醉心於殺道,還是鐘情於刀?”
聽到這個問題,上官利鋒臉色猛然一僵,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瞬間滿頭大汗,汗水簌簌流下,嘴唇顫抖。
“我……”
‘錚!’
毫無征兆,陡然一聲劍鳴。
上官利鋒為之一驚,天地間的所有景物全都消失了,包括秦桑,視野中僅剩下唯一一柄飛劍!
飛劍是那麼完美,每一個弧度都恰到好處,輕薄、通透,如同琉璃。
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然後他便驚駭地發現,這柄飛劍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麵前,近在咫尺!他甚至沒有看到飛劍的軌跡,便被劍尖抵住了眉心。
這一次,和上次的體驗截然不同。
沒有縱橫八極的劍氣,甚至感覺不到絲毫殺意的波動。
返璞歸真!
上官利鋒卻生出一種感覺,仿佛自己和世間一切都割裂了,任由他竭儘所能,都不能逃出這一劍,當然他也沒有能力逃脫。
他全身骨骼爆響,雙手重若千鈞,雙目充血,麵色也漲得通紅,動彈不得。
瀕死之際,可怕的壓力並未擊潰上官利鋒道心,他心中狂呼,瞪大雙眼,死死盯著雙目前方的飛劍。
“啊!”
上官利鋒全身青筋畢露,表情猙獰,終於發出怒吼,聲音嘶啞異常。
他竭儘全力,全身真元瘋狂湧入寶刀,狠狠斬出一刀!
‘唰!’
在他的怒吼聲中,刀光破空,如一道驚虹,不偏不倚斬在飛劍之上。
下一刻,刀光和飛劍無聲消失。
同時消失的,還有上官利鋒身上的壓力。
“呼呼……”
上官利鋒用刀抵著地麵,大口喘氣,隻感全身無力,仿佛全身真元都被剛才那一刀吸乾了。
“唧唧……”
天空傳來鳥鳴。
幾隻鳥兒歡鬨著從空中飛過,絲毫沒有察覺到院子裡的異樣。
上官利鋒如夢方醒,重新回到現實,他收起寶刀,畢恭畢敬行了一禮,“感謝道長指點。”
這一刀,未能斬去他的所有迷茫,卻將無儘迷霧劈開一道縫隙,讓他看到了一抹不一樣的風景。
隻是,這次的體驗似乎和上次有些不同,但差彆在哪裡,他又很難說清。
上官利鋒將其歸結為二人修為的變化上。
不過,上官利鋒很喜歡這種感覺,似乎正是他苦苦尋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