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箋方還想問什麼,可張了張嘴到底沒問出口,他聽旁人叫她金姐兒,是哪個金?是靜?還是菁?還是婧?是叫賀金娘?還是賀金兒?
可這是女子閨名。
他隻需要知道她是“賀姑娘”,再近就逾矩了。
這個雪夜,本就是他逾矩。
莫名其妙地聽牆角,莫名其妙地邀約陌生姑娘夜闖民居,莫名其妙地想知道女子閨名。
他可以把這些逾矩歸咎於父親猝死帶給了他荒唐的情緒,但這些荒唐萬不可讓旁人遭到詬病。
陳箋方轉身向裡走。
一來一往間,陳二爺的鶯鶯傳唱到了第八折,扮演鶯鶯的陳二爺酒勁上頭,故作扭捏地拉扯胞弟陳敷的衣角,“紅娘紅娘,小姐不醉,隻是骨鯁在喉,不吐不痛快——”
陳敷紅不紅娘不知道,看臉色還挺紅的——氣紅的。
媽的,連喝醉酒唱個戲,他都隻是個女配角!
呸!
陳敷麵無表情把衣角拉回來。
滿場一片哄笑,顯金躲在熱鬨裡,重回陳左娘和陳右娘的左擁右抱。
一場接風酒吃到深夜,再休整兩日便是除歲和迎新,張媽在瞿二娘的帶領下,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一連幾日都在灑掃清理,每日隻負責作坊夥計兩餐的摸魚美好時光一去不複返。
“他們怎麼還不走啊!”
張媽咬牙切齒地給顯金塞了顆杏仁糖,“還好你撿了個頂事的丫頭回來,幫我不少忙——瞿二娘簡直就是我的劫!”
“支我上房還支我下地,我一個月才多少工錢!我要拿她那麼多月例,我連睡覺都睜眼警醒——一隻眼站崗,一隻眼放哨,主人家向東偷雞,我絕不向西摸狗!”
領導來訪,屁都要夾著放。
顯金樂嗬嗬地嚼杏仁糖,“鎖兒好了?”
張媽說話間又剝了一碟子瓜子仁推到顯金跟前,“好全了,鄉下長的丫頭命硬骨頭硬,敷了兩貼藥,臉上也好了,腿上也好了。我特意這幾天給她殺了隻雞,讓她養點肉出來再見人。”
說話間,又有人在廊間叫,“張媽張媽——把年糕貢到財神爺跟前!”
“來了來了!”張媽嘴上答應,手上把瓜子皮怒氣衝衝地丟地上,“初五迎財神,偌大宅子隻有我會打年糕,是伐!隻有我有手,是伐!”
過年加班,怨氣比鬼都重。
顯金笑不可遏,把杏仁糖嚼碎拍拍手站起來,也準備出去。
張媽像想起什麼來,轉頭問,“你要出去?”
顯金點點頭,“是,我預備出門走走。”
“你哪兒去?”
去拜訪我的財神爺。
顯金撓了撓頭,“去水西大街逛一逛”
張媽對後麵的安排沒興趣了,胡亂擺擺手,態度強硬,“那你把鎖兒一並帶著,讓她給我買三斤紅糖、五斤南瓜子再看著買點枸杞、紅棗,這麼多人來,就帶張嘴白吃喝!哎呀,煩死了!”
這頭發完脾氣,那頭張媽便朝著廚房裡屋大聲叫,“鎖兒!鎖兒!你出來!賀賬房帶你出去逛逛!”
顯金剛想拒絕,甫張口便被從廚房急匆匆小跑出來的,王三鎖小姑娘水靈靈的、充滿期待的目光打斷。
好似在說,你不帶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