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千金!
告示貼在三處,一處是宣城府的城牆,一處是燈宣作坊所在學政路的牆壁,還有一處就很歹毒了——直接張貼在了恒記與白記相隔不院的白牆上。
第一天,貼在競品對手牆上的那張告示就立刻被撕掉了,被恒記的大管事親手撕掉的,誰知天還沒亮,一張嶄新的告示又貼上了牆。
恒記大管事當時就很害怕,還以為是撞鬼了。
恒記大管事一手拿著佛公,一手哆哆嗦嗦地趁著夜色又把告示給掀了,心滿意足離開後,第二日上工,另一張嶄新的告示繼續死死地貼在牆上。
恒記大管事不是,這告示屬相是野草嗎?春風吹又生?
恒記大管事鼓起腮幫子,踮起腳把告示摘了,且陰暗地守在角落裡觀察了半個時辰,發現沒有人也沒有鬼,更沒有春風再吹後,終於放心大膽走了。
臨到晌午休息吃飯,恒記大管事路過白牆,拳頭都捏緊了。
告示不僅重新貼了回去,並且在最後一行,還多加了一行字,“撕者,吃油條沒有豆漿,以後夾到的肉片都是生薑。”
惡毒,太惡毒。
恒記大管事一把扯下,一下午都蹲守在牆根下,臨到下班,心滿意足地走了,誰知剛剛拐過牆角,就在店子的另一麵白牆上,又發現了貼得好好的另一張告示。
被風吹起的紙角,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啊啊啊!”——恒記大管事麵目扭曲,快要被氣瘋。
在恒記對麵那棵大樹上,蹲了一天一夜的鄭二哥腿也快斷了。
連寫五張告示的希望之星陳箋方歎為觀止,“啪啪啪”,是他拍巴巴掌的聲音。
“原以為的商戰是高深莫測,沒想到,實際上的商戰是”陳箋方看了看顯金的臉色,如履薄冰回答,“是蹲在樹上等待時機,兜裡揣漿糊,瞅準沒人就‘咵咵’往牆上貼告示”
顯金姑且把這當成對她不屈不撓、運籌帷幄的誇獎。
陳箋方仍舊好奇,“難道,許多造紙師傅都識字?”
顯金搖頭,“就算是陳記,他們也隻認識你教的那兩百多個字,其他許多紙業是不會告訴夥計識字的。”
“那為何貼告示?”陳箋方不解。
顯金笑道,“一百個夥計裡隻需要有一個識字就行了——夥計與老師傅不同,多半是住在東家屋舍的通鋪,大家腳挨腳、肩並肩,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一塊兒。咱們告示裡要求報名需要戶籍與名帖,想要報名的夥計要準備這些東西是瞞不住人的,一個人知道了,那麼全部皆知。”
通鋪?
連大家的居住環境,都在算計中嗎?
陳箋方低頭,勾唇笑了笑。
顯金問,“你笑什麼?”
陳箋方搖頭,“隻是覺得你每天挖空心思琢磨的事”
陳箋方斟酌了用語,“挺有趣的。”
挺有趣的?
顯金下意識蹙眉,本能地覺出一絲不舒服,可若叫她細說究竟是哪裡不適,卻始終是張了口,拔劍四顧心茫然。
不屈不撓的力量是巨大的。
約定之日,有將近一百三十多名腰窄腿長的男孩子,烏壓壓地如黑雲壓城般,拎著布袋排隊報名。
卷王鐘大娘右手執筆,左手翻閱核對戶籍名帖,神情十分嚴肅,且當場取消了兩名在隊列中嬉笑打鬨人員的報名資格。
其中一人不服,直衝衝地衝到內屋,掃視一圈,跨步立於看上去年紀最大的李三順麵前,“管事,門口那娘們,不叫我遞戶籍了我從清河鎮來,乘了一晚的騾車”
李三順讓出半步,示意他右手邊的顯金才是真正管事的人。
那人掃了一眼顯金,沒當回事,繼續對著李三順輸出,“我來一趟不容易,怎麼能連報名都不讓報?門口的娘們是你們請來記事的吧?認幾個字就了不得了?誰允許她隨意取消人資格的!”
顯金雙手背於身後,低頭看名冊,眉毛都沒抬,“我允許的,怎麼了?”
“你誰呀?”來人莫名其妙,一個小姑娘在這充什麼大尾巴狼!
顯金將名冊一關,抬眸眉目淺淡,“我是陳記紙業話事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賀,名顯金,承蒙大家看得起,稱我一聲賀掌櫃,你有什麼問題嗎?”
來人被顯金的眼神盯得略有發怵,餘光再看這小姑娘身後的三四個大漢和那個一看就手上功夫很硬的老師傅低著頭,一副很是恭敬的樣子,便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
顯金的目光略過他,看向門口陡然噤聲、異常沉默的隊列,再將目光轉回,語聲中氣十足,“報名就好好報,造紙的圈子就這麼小,諸位師傅齊聚一堂,不免抬頭是師兄,低頭是師弟,處處是熟人等考進來了,拿著陳記發的銀餉三三兩兩約去百珍閣好好喝一頓,不香嗎?何必在此時此地寒暄吵鬨!?”
眾人笑起來。166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