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賀艾娘要這麼做?
是因為被衝散後,賀艾娘流入難民之中,她害怕難以自證清白,再不能為皇家所容?
不,不可能。
百安大長公主在京師逗留的時間不會短,而作為當時力挽狂瀾之人,她絕不會因女子貞潔而為難任何人。
賀艾娘為什麼不回去?
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地藏起來?
顯金輕輕抬頭“我我有些記不得小時的事了,唯一的記憶就是跟隨我娘去了陳家。”顯金微微一頓“我娘她是我娘嗎?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百安大長公主喉頭一哽,微微側眸“山東、山西兩地叛軍煽動流民向北逼進京師,京師城被攻破,宗室退至灤平,就在此時,叛軍夜襲,你與高貴妃被”
“姐姐——”
百安大長公主後話未說完,她身後的那處黑影駝著弓背,緩緩邁出,打斷了百安大長公主的後話“我來說吧。”
百安大長公主神色複雜地看向那處。
黑影站在光亮之處,緩緩抬起頭,露出花白的頭發和凹陷的兩腮。
他許久未站在亮處了。
一時間竟還有些局促。
但翡翡就在他的眼前。
遜帝,不,如今的逍王,飽含熱淚,眼中好似要將所有的生命燃儘一般,灼灼地凝視顯金“叛軍夜襲,在一百裡之外,斥候早已發現叛軍的預謀。”
“我們有充足的時間準備。”
“但護送我們一行的陸將軍卻遲遲不動。”
“我逼問他、威脅他,他全然不為所動,待斥候再來回稟,叛軍已在不遠處的山頭之上,我慌亂不堪,問他究竟要做什麼?”
“他說,隻要給貴妃灌下一碗絕胎藥,他立刻組織人馬火速防備。”
顯金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的黑影,心如潮水,忽上又忽下。
逍王身影佝僂,繼續說“當時,我的皇後姓陸,陸參將是她的長兄。而我的貴妃,腹中懷胎六月,太醫診脈十有八九是男孩,若出生,便是我的長子,同時也是我當時唯一的兒子。”
顯金沒說話。
隻覺雙頰發癢發涼。
顯金抬起手摸了把臉。
掌心之中,覆滿淚水。
百安大長公主不忍地轉過頭。
“然後呢?”顯金終於開口,聲音平靜淡然“你讓貴妃喝了那碗打胎藥沒有?”
光亮之中,十二盞燭台的光亮,事無巨細地照耀著所有的細節。
逍王張開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再張一次,聲音如同從地下十八層煉獄緩慢爬上來的淒然“我我給她喝了我跟她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孩子沒有了,我們還有很多機會,以後我們可以生下很多很多的孩子”
“可是沒有以後了”
“她出了好多血她睜著的眼睛無法閉上她手在床邊四處尋找”
逍王身影顫抖。
顯金輕輕仰起頭,自胸腔中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緩緩地閉上眼睛,感受兩行熱淚順流而下,從滾燙逐漸冰涼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