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敷聽聞喬徽親自密報後,立刻和喬徽從紅葉堆裡趕了回來,一回來就衝進北苑,紮紮實實地忍到顯金清退左右,關好門窗,待眾人走遠,陳敷方扯開嗓子嚎啕大哭。
“她為什麼不跟我說呢!?這些事,她怎麼不告訴我啊!”
“我在青州碰見她時,她正擼著袖子給十裡鄉的一處農戶做宴,衣裳雖破爛,麵容也邋遢,但人很精神能乾!做了一道賽蟹黃豆腐,我一吃就吃出了味來!”
“那家擺宴的農戶不配做人!非要賴你娘四個銅板,說你偷偷吃了席麵上的棒子饅頭!你娘要想脫身,要麼給你吃催吐黃金,讓你吐出來看看有沒有白麵饅頭要麼就少給四個銅板,全當沒這事!”
“你娘不乾!一把殺豬刀砍在案板上,掀了還在吃的席麵,揪住當家人的衣領,說不要這份工錢了,但他必須給你當眾給你道歉”
陳敷哭得吱哇亂叫“以前吃了那麼多苦,你娘怎麼不說啊!我知道她命苦!卻沒想到她這麼苦!她還在時,我為什麼不能對她再好一些啊!我為什麼要糾結來糾結去,糾結你娘到底愛不愛我啊!”
“愛來愛去的,頂個毛用啊!你娘這份遭遇,她能活著就不錯了!”
陳敷嗷嗷直苦“她想要的那副翡翠頭麵,我一直沒攢成錢,就沒給她買”
陳敷扇了自己一個耳巴子“我真他媽早沒出息!”
顯金聽著也低頭抹眼淚“我也沒出息,我娘死前,我沒好好抱一抱她”
“嗚嗚嗚嗚嗚!”
“嚶嚶嚶嚶嚶!”
“嗚嗚嗚嗚嗚!”
“嚶嚶嚶嚶嚶!”
坐在窗框下的喬徽,目瞪口呆地看著抱頭痛哭的父女組合,想了想,給他們斟了兩盞茶,當好後勤保障,確保他們隨時補充水分。
兩父女痛哭了一場,陳敷平靜多了,拿帕子抹著眼角“斯人已逝,往事暗沉不可追,聽你們說這些事,那”
到底是皇家的人。
陳敷心頭怨懟,嘴上也隻是歎了口氣“你那生父,卻也不是個十足的惡人便是看在血脈榮華的麵子上,你也不要一根筋咬死不鬆嘴”
顯金哭得雙眼通紅,眉頭一擰,便是有人即將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先兆。
喬徽識時務地向後縮了縮。
陳敷立刻道“不認便不認罷!這麼多年也過活了!如今咱們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也未見得是他徐家的功勞!”
顯金眉間一鬆。
威壓消失,陳敷歎了口氣“那如今怎麼辦?咱們打道回府?京師還待嗎?生意還做嗎?”
顯金道“自也是要做的,辛辛苦苦從涇縣爬到宣城府,從宣城府爬到京師,宣紙的榮辱沉浮皆係於我一人身上,百來個大大小小的作坊鋪子、上千個匠人師傅還指望著我把宣紙推出去呢。”
顯金又道“凡事半途而廢,絕非我的準則。”
陳敷“唉”了一聲“原想你生父要麼是個富商,要麼是個世家,誰曾想——”
這怎麼搞啊!
這個身份太高了。
實在是太高了。
這誰能想到陳家養了這麼多年的拖油瓶,實則是隻金鳳凰呀!
這要傳回宣城府去,瞿老夫人怕是要悔得咬掉兩顆大牙噢!
陳敷眉梢眼角處,有些焦慮。
顯金倒是一笑“我原先的身份不足以拖累我行進的腳步,如今的‘身份’也不會改變我行事的初衷。”
死過一次的人,身份對她而言,是最微不足道的。
怎麼活,怎樣活,為了什麼而璀璨地活,才是她真正應當思考的事。
她行進的路線,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中。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擋她規劃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