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瑾寧李良晟!
她卷縮著身子,用儘全力壓住那如潮的往事,讓自己放空思緒。能睡上那麼一個時辰也好。
這麼冷的天,其實睡著是不可能的。她也不可能和其他將士一樣報團取暖,隻能一人躲在這岩石後麵。躲避寒風。
還是孫山體貼,為她點了一堆火,道“監軍先取暖著。能睡便睡一下。探子還沒回來。可見鮮卑大軍仍沒見。”
瑾寧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謝謝!”
孫山憨厚一笑,“監軍不必言謝,末將該做的。末將一直敬仰監軍。”
孫山如今是知道瑾寧的身份的,隻是一直是看破不說破。到了如今,四下無人。倒是不妨一說的。畢竟,明日有可能就是生死之戰了。
瑾寧點點頭。一切儘在不言中。
孫山走開了,讓她休息。
瑾寧閉上眼睛。火光照影著她的臉,臉上布滿了滄桑與灰塵。皮膚也仿佛是黑了幾度。
架起了火堆,確實也暖和了許多,隻是風太大,火苗被吹得東倒西歪。
她抱著自己,無比的想念靖廷的懷抱。
不知道此戰最終結果,有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再見到靖廷了,心裡頭一陣悲痛。
想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也就是眯了那麼一會兒,又聽到李良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就問你一句話,問完這一句話,以後再不找你說話了。”
瑾寧實在是不願意睜開眼睛,忍住心頭的厭煩,側了側身子,背對著他。
李良晟身子靠在岩石上,雙腳就在瑾寧的身邊,“我想知道,你和陳靖廷是什麼時候搭上的。”
瑾寧依舊沒搭理他。
李良晟的聲音便有些不忿了,“陳靖廷都死了那麼久,竟還複活過來了,真是奇怪的事,但是如今我不管這些,隻想知道你們兩人騙了我多久,我看到出你眼裡是有他的,但這些年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時候勾搭上,你既喜歡他,何必又做出對我忠貞不二的態度來呢?你早說興許我還能成全你們,畢竟從一開始,我就不願意娶你,你們這樣私下往來,才是真正的可惡,害了你們自己也害了我。”
他就在那裡站了好久,巴巴地,也不敢生氣,或許心裡是有氣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委屈,橫豎這條命是要丟在這裡了,他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這個女人,他拿捏了八年,從來隻有他不耐煩她,哪裡想過有一天會被冷落成這個樣子,而自己則沒臉沒皮地去求她跟自己說一句話。
他想走的,但是方才過來的時候掙紮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再過來。
他真的不甘心。
看著她此刻恬靜的臉,李良晟真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如果當初戰敗,他承認了自己的過失,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見瑾寧長久還是不願意搭理他,最終默默轉身,頓了頓,壓抑著滿心的複雜,“我本不願意說出祝福你們的話來,但是,如果你們能活著,那就在一起吧,跟他在一起,比跟我幸福多了。”
“是的!”
瑾寧忽然就說話了。
李良晟轉身看著她,她已經睜開眼睛,眸子裡頭閃著光芒和神采,是他這頓日子不曾見過的。
心底一酸,又覺得悲涼襲上了心頭。
那神采,曾也為他閃耀過。
瑾寧竟邀請他坐下來,就坐在她的旁邊。
李良晟坐下,看她慢慢地卷縮起雙腿,雙手抱著膝頭,下巴枕在膝蓋上,像一個未出閣的少女般。
她幽幽地道“我許是這輩子再不能見他了,有人陪我說說他也好,我一個人想得心裡頭好苦,本不該對你說,對你說我都覺得侮辱了靖廷,可也好,你往日總是瞧不起他,我縱然佩服他也不敢在你的麵前說他半句好,在和他一起之前,我以為女人成親之後,隻能對夫婿盲目地跟從追隨,哪怕自己不曾被尊重過。”
“如今想起你對我的冷漠殘酷,我依舊憤怒憎恨,但是細想若不是這樣,我怎麼會有機會重新擁有一段新的生活,擁有過他,也有了孩子……”
李良晟倏然而驚,頓時怒目而視,“什麼?那孩子是他的?”
但,隨即又被自己否定,因為,陳瑾寧懷上孩子的時候,陳靖廷早就死了。
瑾寧仿佛沒聽到他這句話,自顧自地說,“可惜的是,我還是沒能見上孩子一麵,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了,其實若能讓我回到孩子身邊,我寧可做出最大的犧牲,即便叫我不恨你都願意,我真希望,這也是可以交換的。”
李良晟懵了,“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看著她,她整個人像是魔怔了一般,該不是瘋了吧?
但是,瑾寧卻轉頭看著他,認真而慎重,“李良晟,隻要讓我回到我的孩子身邊,我不恨你,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就當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不曾嫁給你,我沒有經曆這八年的糊塗生活,我也沒有被你殺害,這裡的一切,都是虛幻。”
李良晟被她眼底的認真給嚇著了,竟不敢再看她旋渦般的眸子,猛地起身走了。
瑾寧深深地呼一口氣,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
她隻是毫無辦法,她不知道到底命運要對她做什麼安排,如果說回來這裡是太後的安排,除了這場仗之外,還有什麼是安排好的?
或者說,還有什麼是考驗?
是她內心的仇恨嗎?那如果是,她試著放下,看是否能逆轉局勢。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其實她隻是沒有辦法了。
她當然會儘力去打這一場仗,但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何安排,她不知道啊。
為難自己,或許就是對上天的順從,因此,她強迫自己對李良晟說了原諒兩個字。
事實上,她也厭倦了一直在仇恨裡頭掙紮,如果真能如她方才對李良晟所說的那樣,一切都當沒有發生過,這裡的一切都是虛幻,那多好。
彼岸,便是歡樂。
她輕輕地撫著自己的胸口,看著天邊漸漸浮現的橘紅,她站起來,信命但不認命,要儘力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