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曆,七十三年,桂月佳日,戌初一刻左右,從鹽正省孫宅逃出來的林鎮孫,終於穿過了一片未開發的小樹林,逃到了鹽正省下轄的臨維縣區域。
自軍部大院出來,他僅走到了第二個街道的路口,便又被鹽正省的軍警盯上,並報告給了軍隊。
在那之後,他竟然打算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好像是準備去鹽正省的郊區機場,若不是在候車的時候,被一些鹽正省的民眾,時不時的觀察比對一番,他恐怕根本想不起來,現在的他,是省域通緝犯林鎮孫。
差點就要被軍警靜默包圍的他,在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果斷的逃離了車站,之後,更是憑借林鎮孫提前學習的地形記憶,多次避開了合圍逮捕,搞的聯合抓捕小組,以為是內部出現了叛徒。
直到他灰頭土臉的,跑到了小樹林的邊界附近,還沒等他喘口氣,十幾盞軍用探照燈,就已經死死的鎖定他。
依照周圓圓自身的性格,她是絕不會輕易放棄的,可腦海裡突然大量湧現的,屬於林鎮孫的不堪回首的往昔記憶,直接搶先一步,替她選擇了放棄。
他木訥的站在那裡,全身都是僵硬的,縱使眼睜睜的看見兵士,正向著他小跑過來,也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仿佛接受即將被逮捕的命運,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仿佛之前竭儘全力的逃離,隻是一個可悲的笑話,答應孫宇和的那一刻,她是那麼的信誓旦旦,原來,能說出那種話的唯一一個原因,隻是她還以為自己仍是周圓圓。
周圓圓能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林鎮孫就一定也能嗎?這個問題,如果去問沒有變成林鎮孫之前的周圓圓,她的答案顯然隻有一個,可若是問現在的他,那臉上止不住的淚水,就是最好的答案。
之前在孫宇和家,聽林鎮孫親口說,他的童年很糟糕,周圓圓是同情的,但也隻是同情,因為她哪裡能想到,一個人的童年竟會糟糕到那種地步。
林鎮孫的童年記憶裡,僅有兩件事,第一是學習,第二是挨打,學習又分為兩個項目,其一是兵家理論,從三歲開始學,其二是軍事訓練,從六歲開始學,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學的好沒有任何獎勵,稍不如人意,直接毒打,哪怕負傷也是照打不誤。
他人生中第一次負傷,是在他八歲生日當天,林虎元帥送了兩隻餓了三天的野狼,給他當作生日禮物,想要收下禮物的他,全身被塗抹了可口的肉醬,和兩隻野狼關在同一個籠子裡。
八歲的少年於不可逃脫的籠子裡,獨鬥兩隻加起來快有兩百斤的野狼,一邊是渾身精赤,僅有肉醬蔽體,另一邊是餓了三天,眼冒綠光,戰鬥無需發號施令,幾乎都沒給林鎮孫留下恐懼的時間。
那場人獸鬥戰曆時整兩個時辰,最終自然是林鎮孫勝了,虧的他機靈,把身上的肉醬都蹭在了兩隻野狼的皮毛上,導致餓瘋了的兩隻野狼開始了互相舔食,其中一隻舔的太快,本能的咬了一口,將另一隻咬出了傷口,肉醬裡的鹽滲了進去,有傷的那隻野狼因為吃痛,報複性的反咬了一口咬它的同伴,雙狼爭鬥便爆發了,直打到一死一傷,林鎮孫才壯著膽子結果了傷狼的命,傷狼臨死前,用儘最後的力氣向林鎮孫揮了一爪子,饒是他躲的快,腹部仍被撕開了足有兩寸半長的口子。
他失去了本該得到的玩伴,學會了殺生,還擁有了一條鮮血淋漓的傷口,所獲得的救助,僅有手術用的針線,以及最普通的消炎藥,時年才剛八歲的林鎮孫,在剛剛經曆過死亡恐懼之後,又要在林虎元帥的親自監督下,自行縫合腹部的傷口。
由於沒有給麻藥,年歲尚小的他多次疼暈過去,林虎元帥采用物理刺激法—傷口撒鹽—將其親切的喚醒,直到縫合出來的手術痕跡,達到了應急處理水準,才任由他自行上藥包紮,為達到那個標準,林鎮孫拆拆縫縫共七次。
這樣聳人聽聞的經曆,於林鎮孫來說,竟好像吃飯喝水呼吸空氣一樣,是普通的日常,假設他不靠著對從未謀麵的孫宇和的恨,以及他太爺爺林虎元帥偶爾露出的微笑來支撐意誌,如今即使未死,恐怕也已經瘋了。
周圓圓這個被嬌生慣養的女孩,一下子接觸到如此恐怖又大量的記憶,除了哭泣,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所謂的不會放棄,不一定是意誌堅定,也有可能是根本接觸不到絕望。
僅還有五步,林鎮孫便會被兵士逮捕,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於他向上,約八千米的高空,一隻雄鷹一直默默的觀察著他,到目前為止,雄鷹並沒有看到周圓圓有什麼出彩的地方,他對周圓圓是有一些期待的,相較於林鎮孫,他更覺得周圓圓才是此次試煉的快速通關者。
周圓圓被發現,他看見了,被追緝,他也看見了,卻並未生起哪怕一丟丟的幫助欲望,那種再平常不過的表現,可沒辦法從林老帥那裡弄清事情的真相。
話雖如此說,倘若周圓圓版林鎮孫真的被捕,他的後續計劃便很有可能泡湯,畢竟,另一個的成功可能性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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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三、二、一,林鎮孫的肩膀終是被兵士按住,他也沒出現任何抵抗,雄鷹很是失望,卻也向著下方飛去。
恰在這個時候,抓住林鎮孫的兵士,嘴碎的說了一句“林鎮孫,你終究是逃無可逃,接受被俘虜的命運吧!”
僅是這一句,林鎮孫像從冰封狀態被解開一樣,忽然的動了起來,直接反手將抓著他肩膀的兵士,以過肩摔的方式給扔了出去,同時大聲吼了一句“林鎮孫是隻有老娘才能俘虜的男人!!!”
如此話語,在知道其真實身份的雄鷹聽來,雖有秀恩愛之嫌,卻也實屬正常,而在那些認為他隻是林鎮孫的抓捕小隊成員聽來,無一不被膈應的渾身起小疙瘩。
吼完這一句,反應過來又能動的林鎮孫,轉身便衝進了小樹林,抓捕小隊的成員見狀,立即也追了過去。
停止向下飛的雄鷹,望著小樹林裡狂奔的身影,莫名的有些悸動,周圓圓總算是有點他所希望的那個樣子了。
小樹林裡的追逃遊戲,持續了有近一個時辰,周圓圓還真按照她自己說的,將意圖俘虜林鎮孫的抓捕小隊成員,給儘數擊暈。
為了防止小樹林外有埋伏,他故意留在小樹林裡休息了一會兒,直到天色完全昏暗,才鬼鬼祟祟的從小樹林裡鑽了出去。
根據林鎮孫的記憶,臨維縣接近維揚省,隻要逃出縣境,鹽正省的通緝令便沒有了作用,屆時可以聯係老家的人,來維揚省接他回去。
出縣境,前半段不難,後半段,準確的說應該是最後一小段,很難,那是一座總長約二十七點四公裡的廊式長橋,算是兩省共有的陸上通行以及觀光景點。
白天的時候,橋上遊人如織,因此隻允許走路過去,正常情況,至少需要走四個時辰,對於逃跑者來說,那就是在賭運氣。
天黑之後,大多數遊人湧入維揚省消遣,橋上人流明顯減少三分之二,會通行陸上短程公交,隻要能混上去,基本上就等於出了鹽正省。
難就難在如何混上去?
據林鎮孫了解,鹽正省這邊,為了維護安全秩序,一到晚上便會加派人手,如今大搜查階段,人手肯定會更多,想要坐上車,必定先要接受排查。
再一個,那個車子不是用於普通出行的,隻有兩種人能上車,一是去消遣的客人,二是被消遣的賣家,客人隻需要消費記錄便可自證,賣家則必須要核查真實身份。
兩個環節,足以把他擋在縣境之內,如此這般,他又何必自投羅網呢?
“教習,你在的吧?”林鎮孫看了看昏暗的四周,小心翼翼的低聲說。
雄鷹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肩膀上,淡淡的回了一句“在。”
林鎮孫側過頭看著雄鷹,狐疑道“你真的變成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