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文是肯定站在爸爸和母親這邊的,爸媽說的話句句在理,這不是他們兩個誇大其詞的,就算是宋向文這樣沒有知曉世事的孩子也能看得出,在爸爸和兩個姑姑裡麵,對爺爺和奶奶最上心的,反而是這個從小就不受待見的兒子。
今天晚上,宋向文沒有打電腦的心情,平常七點他會準時坐在電腦前麵,玩到七點半準時關機。宋召華和他約定的是一天半個小時,當著爸爸的麵,他不敢違抗,特彆自覺。
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雖然跟他確實沒有什麼大關係,是爺爺三個子女之間的事情,自己一個孫輩,在這樣的對話當中插不上嘴也沒什麼資格插嘴。其實,他可以一邊在下麵打遊戲,一邊豎起耳朵聽聽炕上的事情,但是又稍微一盤算,害,今晚不玩又怎麼樣,周六周天就他自己在家想玩多久玩多久,今晚休息休息。
宋向文覺得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所以爸爸說出來那句話,在那短暫的幾秒鐘裡麵,他是滿懷期待的,甚至有些焦急,焦急的等著兩個姑姑認同爸爸說的話。
但是獨獨沒有想到,姑姑對爸爸的話明確的表示出不認同。
宋召華和劉二姐也是在意料之外的,兩個人的麵部略微換了下表情,幅度並不大,但肉眼可見。
宋召華把打給大姑的那部手機靠近了一些,問道:“怎麼了大姐,你說說吧,怎麼個弄法。”
大姑大概也是已經盤算好了,爸爸話剛問出去,就馬上回答了宋召華:“咱們這麼說,你,是個當兒子的。老話說養兒防老,你個兒子養老那是天經地義的你知道吧。”
宋召華立馬回答過去:“對對對,我養老肯定是天經地義的,那麼我想問問你們養老就不是天經地義的了?”
大姑迅速接過爸爸的話:“你先彆說,我也沒說我們不養老。你看我們不養老?咱爹屋子裡麵桌子上的東西我們給他買了多少?退一萬步,我們是個閨女,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再者說了,以後咱爹這兩間屋子都是你的,我跟你二姐一分錢撈不著,那不都是給兒子了?我們幫幫你,能按時回去看看,就已經是對你不錯的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今晚上這個意思,說出去容易讓人笑話你知道?”
最難受的時候,大概就是滿懷期待而且很有信心能夠完成的一件事情被突然宣布“死刑”吧。宋召華和劉二姐兩個人盤算了好些天,宋召華更是在心裡麵想了無數的措辭,怎麼說能把自己的意思全都委婉又清晰地表達出來,讓兩個姐姐理解自己。
一盆冷水,忽然把他心裡麵代表著希望的火花給澆滅了。大姐的話,更像是又在自己心頭上狠狠的踩踏上幾腳。
宋召華在心裡麵默默的重複著,什麼叫做容易讓人笑話?是不是他做的不夠多?真的是他做的還不夠嗎?彆說宋向文爺爺了,宋向文奶奶看病的時候去醫院的錢,都是自己拿的,兩個姐姐沒插過手。宋向文的爺爺病在炕上,一直都是他拿錢養著,吃喝拉撒的,宋向文才是個孩子就跟他一起照顧爺爺了,他真的做的讓人笑話嗎?
二姑是沒開口的,從接通電話到大姑說完,二姑那邊一直是沉默的。
宋召華心裡麵那種壓抑,那種擠壓了許久原本在今晚就能徹底排解的壓抑,現在再也忍不住了。他必須要爆發了,兩個姐姐,這還能叫做姐姐嗎?
宋召華腦海裡麵浮現出兩個姐姐在自己去青市打工的時候欺負劉二姐的畫麵,浮現出過年不給宋婷壓歲錢還偷偷告訴彆人說她故意的不給宋婷壓歲錢,浮現起了這些年所有的委屈。
忍氣吞聲了好久,這些年劉二姐心裡麵不痛快就向他抱怨,抱怨他的兩個姐姐他的爹娘,他都忍了。
現在他確信他忍不住了。
宋召華臉部血液翻湧,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脖頸子,他稍微吸進一口氣,準備跟大姐好好掰扯掰扯。
手裡麵的手機,卻在他開口之前,被劉二姐拿過去了。
“哎呦大姐,我就不明白了。怎麼讓人笑話?誰讓人笑話?不是你倆讓人笑話?召華讓你們跟他一模一樣了?是不是說稍微幫幫,一年哪怕你能接過去住一個月,你家裡不方便,你來這裡住上幾天,伺候伺候恁爹不是?這不是你個閨女應該乾的是吧?他娘剛走不多時,我不稀罕跟你叨叨,骨灰剛回來不多時,你倆上哪去了?你們當是彆人瞎是不是,去兩個老人屋子裡麵翻箱倒櫃的,你以為彆人不知道?你把彆人當傻子?”
“恁娘住院,你跟他二姐拿了一分錢了沒?恁爹打針吃藥,你跟他二姐拿了一分錢了沒?我們叫你們拿了?我們要了?讓你們回來照顧照顧老的,你們說我們讓人笑話是不是?你們要臉?你們臉上掛得住?不害臊?”
劉二姐嘴皮子本就利索,年輕的時候跟兩個姑子和婆婆鬨矛盾,宋召華在青市打工,她一個人不怕三個人,罵的三個人不還嘴,現在她更不怕了,年輕的時候欺負不了,現在還能欺負的了?簡直是笑話。
宋向文從沒看過母親這般跟人說過話,兩個姑姑回來的時候,母親都是麵子上掛著笑,再不情願,也得顧全大局,說到底,是一家人。
還沒等著大姑回嘴,劉二姐又開始壓製住大姑了。“小文文,才五年級,就是個孩子,現在給他爺爺端屎端尿。你說出去誰不心疼這麼個孩子?恁好意思讓個孩子給端屎端尿,恁還算是子女?讓個孫子輩的乾你們乾的活?”
一陣連環炮之後,劉二姐大概是說得腦子有些缺氧,罵也罵了,說也說了,不是他們不仁,是宋向文大姑先撕破臉皮的。
二姑終於開嗓了,“行了行了,召華,你跟大姐你們也彆說了,我跟你姐姐懂你這個意思,俺們知道你說的對,咱們先好好說,彆這樣大晚上的。”
二姑充當了和事佬的角色,一開始,二姑不說話,有兩方麵原因。第一方麵是她確實覺得宋召華說得對,她們兩個人對於父親的照顧,遠遠不如宋召華,宋召華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多麼生硬,道理講得通,話說的也好,她覺得沒什麼問題。
第二個方麵就是,當年開辦養雞場的時候,她還借了宋召華玉米,一直沒還錢。這幾年宋召華家裡開支多,不止一次問她要,但是她一直沒還。說實話,一季玉米,不是什麼大錢,這麼欠著人家,真不好,但是就是不想還,沒原因,有這些錢,自己留著是最舒坦的。
所以她儘量能躲著宋召華就躲著,彆人手裡揪著她的小辮子,不好意思出頭。
大姑那邊雖然聽得到二姑的話,但是怎麼能夠讓一個姓劉的人來教訓自己,況且輩分比自己小。
“你什麼意思?他伺候伺候他爺爺怎麼了?他不是個男孩?他應該!宋召華你彆給我裝啞巴,你連小文文都不如,他都比你懂事。”大姑在電話那頭大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