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姑娘想要我做什麼,隻要不是殺人放火,我定當竭儘所能。”
他解釋道,“自小父親便教導我,君子立於世間,當坐得端,行得正,若因他解怨一事,需得我做奸犯科,他定也難安息。”
確實是個正派的。
“不必你做奸犯科,隻需你給國子監的學子們,講一講護國軍的事跡。”
衛清晏一字一頓道,“講一講兩萬護國軍被困黃沙嶺的境況。”
龔明樓眸中驚駭更甚,經曆過黃沙嶺一戰的人,都已死了,而眼前的姑娘要他講,隻能是……
冰涼的手指再度點在龔明樓的眉心。
黃沙漫天。
餓得臉頰凹陷的副將,憐惜地撫著馬兒,低聲道,“老夥計,對不住啊。
狗日的北陵雜碎,天天煮肉誘惑兵崽子們,還時不時地攻上來挑唆,小崽子們多日未正經進食,沒力氣乾架啊。
他們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好歹得讓他們吃頓飽的,再跟北陵雜碎拚命,隻能對不住你了,下輩子,換我老常給你做馬。”
話落,匕首利索地捅進了馬脖子裡,馬兒倒地時,副將眼裡有水珠滴落。
同樣的情形在黃沙上不斷上演,很快,馬兒倒了一地。
將士們沉默著,或分肉,或生火。
臉上不見絲毫有肉吃的喜悅。
火光中,兵器相撞的聲音響起,有小兵匆忙來報,北陵打上來了。
龔明樓看見手持銀槍的護國將軍帶一隊人迎敵,聽得他吩咐副將,“餘下人速速果腹,替換這一千人。”
他看見那一千人至死都沒能被替下,嘗一口那尚未煮熟的馬肉。
他看見烏泱泱的北陵軍衝了上來,他們打翻了火堆,生的,半熟的馬肉被他們踐踏在腳下。
他看見護國軍與北陵軍殊死搏鬥,聽見他們怒喊,“護我大魏,殺!殺!殺……”
明明個個瘦弱,拿上武器時,卻有了氣吞山河的氣勢。
他看見了斷臂、殘腿、被剖開空蕩蕩的腸胃、至死都怒視敵軍的雙眸。
他看見屍體堆積成山,一個筆挺的身姿手持銀槍立於屍山上,他身體被無數把長矛刺穿,早已沒了氣息,卻穩穩立於天地之間。
他認得那人,是大魏的護國將軍,他長嫂的弟弟,衛清晏……
他無數次聽過黃沙嶺一戰的慘況,可沒有一次如親眼所見來的震撼,他全身血液沸騰,眼眸赤紅,淚流滿麵。
他雙膝撲通一聲跪下,“我講,我講,我必定將自己所見,細細的,一幕不差地講給大魏的學子們聽。
讓他們知道護國軍的英雄骨是何等的堅韌,讓他們知道在背後使陰謀手段的小人是多麼卑鄙可恨。”
衛清晏雙手將人托起,朝他行了一個武將禮,“我先代兩萬護國軍謝先生。”
文人有血性有風骨。
龔明樓雖是家中幺子,卻自小飽讀詩書,在文人學子中很有影響。
文人的筆,如同武者的劍。
她要天下學子以筆代戈,為守護他們的護國軍討一個公道。
但此事必定會惹怒幕後真凶。
她無意連累龔家,再度朝龔明樓一禮,“此事無須借先生之口宣之於眾,隻需在眾人皆知後,請先生給學子們如實講一講護國軍的事跡以及黃沙嶺一戰。”
至於黃沙嶺一戰真實境況,如何讓天下皆知,她已有了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