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當初衙門想借望氣司的力量鏟除那作惡的大蟲,但人家一句“未成妖魔”就把人給打發有了,沒半點兒奈何。
餘琛腦子裡翻湧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那輛望氣司的馬車卻緩緩在他麵前停了下來。
那高頭大馬,居高臨下地看了餘琛一眼,打了個響鼻,偏過頭去。
而那趕車的,是個身穿道袍的年輕男子,目不斜視。
緊接著,車簾被挑起,一個約莫隻有二十五六的俊美男子探出頭來,打量著餘琛。
他哪怕沒有表情,也給人一種在笑的感覺,如沐春風。
“小家夥,你來領錢?叫什麼名兒?”
那一刻,餘琛突然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就仿佛眼前這個家夥,正在用目光試圖將他整個人看透一樣。
但隱藏在皮肉之下的森羅鬼麵,立刻發揮作用,將他渾身那湧動的氣血與異常,儘數隱藏。
但餘琛還是答道“罪戶餘琛,時任清風陵守墓人。”
“哦……”
那男子方才仿佛沒看出什麼問題,長哦了一聲,收回目光,放下車簾,走了。
餘琛倒是莫名其妙,但這一幕被周遭的官吏看了,卻讓他們大驚失色,朝餘琛圍過來!
“看墳的!福氣不小啊!”
當即一個吏目便朝餘琛眨了眨眼,湊近過來,也不顧餘琛那看墳和罪戶雙重debuff的身份了。
餘琛一愣,不知所以。
“你不認識馬車上那位?”
吏目一副羨慕的目光,望著遠去的那個,歎道
“那可是望氣司司首大人!不說彆的,就憑今兒他跟你說了句話,往後你在渭水,不會挨欺負了!”
司首?
望氣司司首?
餘琛心頭一震!
渭水地方小,修道煉炁者更是寥寥,而唯一公認的突破了先天之境,踏入那修道之途的,就是那神秘縹緲的望氣司首!
也就是說,方才和他搭話的家夥,是那傳聞中能駕風馭火,行雲布雨,諸多神異在身的煉炁仙師!
餘琛聽了,鬼使神差轉過頭去,以那靈牛淚的雙眼一眼。
就見那平平無奇的馬車頂上,血氣滔天,紅雲遍布,盈盈如蓋那般!
“你這看墳的,竟有福氣和司首大人扯上關係!”那吏目還在嘖嘖稱奇,“可要把握住了!要是能被那司首看中,說不得連那罪戶的身份都能給你抹了去!”
餘琛聽了,敷衍了兩句,就走了,回了清風陵。
這次偶遇那望氣司首,隻是個插曲兒。
但卻讓餘琛確認了幾點信息。
第一,那煉炁修道之人,可保持容貌不老。要知曉,傳聞那望氣司首已經在渭水任職二十年有餘了,但今兒一看,隻相當於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
第二,見微天眼無法分辨透煉炁修道之人——方才看那司首血氣的時候,餘琛同時開了見微天眼,想看看這煉炁修道者到底多強,但卻完全無法看透。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自個兒還是先天,未曾踏入煉炁之道的緣故,具體如何,還待後說。
第三,哪怕是煉炁修道士,似乎也無法看透森羅臉譜的偽裝,否則方才那司首倘若看出自個兒體內沸騰的氣血,應當不會是那個態度。
畢竟嘛,這算是餘琛遇見的第一個煉炁修道之人,他便多想了一些。
至於那吏目所說的,讓他和那司首大人打好關係,免除罪戶身份的事兒。
餘琛卻是壓根兒沒往心裡去。
因為說句不好聽的,第一眼看見這司首大人的時候,不知是否是因為他想看透餘琛的底細的原因,餘琛下意識裡相當排斥這位初次見麵的司首大人。
總感覺他那平靜又溫和的表麵下,藏著些什麼讓自個兒反感的東西。
這種感受,沒有來由,但卻真真切切地存在著。
餘琛也相信,它不是假的。
——畢竟那如滾滾紅雲一般的浩蕩血氣,就足以說明這位司首大人並非表麵上看起來這般溫和。
晃了晃腦袋,餘琛將這些紛亂的思緒甩出腦海,就準備生火做飯。
但突然之間,一隻飛鳥破天荒地從天上落下來,穩穩當當站在餘琛的窗戶邊兒上。
後者一愣,手一伸。
就見那飛鳥,落在餘琛手裡,化作一隻栩栩如生的紙鳥。
餘琛眼睛一眯。
停下手裡的活兒,又下山去了。
——這紙鳥,正是他當初交給正青幫老大謝青的!
對方承諾幫江南尋找越獄逃走的肖子華,找到便會以紙鳥的形式通知餘琛。
今兒看來,是有消息了!
同一時間,渭水城外,官道上。
大夏王朝,幅員遼闊,為了更加緊密地讓各道各州聯係在一起,互通有無,所以先皇命京城望氣司的大能以移山填海之神通偉力,在整個大夏的疆土開辟出一條條平坦通順的官道來。
讓每一道,每一州,每一縣,彼此相連,方便馬車與商隊通行。
——傳聞是這樣的,真相究竟如何,卻是沒人曉得,畢竟那都好多年前的事兒了。
而官道之上,每隔百裡,便有一驛,可吃茶歇息,可喂馬休整,同時也是州府之間傳遞情報和消息的重要站點。
渭水城外,百裡之距,青山驛站。
一個五大三粗,不修邊幅的高壯漢子坐在驛站外的桌旁,仿佛餓死鬼投胎一般,吸溜著碗裡的麵條兒。
白水煮的麵,就加了點鹽和油腥點子,就讓這壯漢仿若吃到了人間美味珍饈一般,一連乾了十來碗,方才打了個飽嗝,又咕嚕咕嚕喝了幾碗涼水,舒服地吐出一口氣兒來!
道一聲“舒坦”。
那驛站老板高高瘦瘦的,也算是半個朝廷的人,隻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多半是孤單壞了,也不顧壯漢那臟兮兮的外表,就在他旁邊兒一坐,打趣兒道“吃那麼多,不怕肚子撐壞了?”
高壯漢子憨厚地撓了撓頭,“哈哈哈!吃飽了好好乾活兒嘛!”
“你是做甚的?”驛站老板好奇問道。
“嘿嘿!”高壯漢子拍了拍腦門兒,指著渭水城的方向,“咱在城裡搬屍咧!”
聽聞這般下九流的行當,驛站老板也沒嫌棄,擺了擺手“我這驛站,三教九流,來者是客,儘管吃喝——當然,這子兒可不能少!”
“那是當然!”搬屍人哈哈大笑!
正當這時,一隻信鴿從遠方盤旋而來,往桌上一落。
驛站老板臉色當時就變了。
他在這驛站,見多識廣,自然能看出這信鴿訓練有素。
若是什麼商隊使用,倒是不出奇。
但一個搬屍的下九流,憑啥能用這種信鴿?
搬屍人從信鴿腿上取下個條子,一看,笑了,放下十幾個銅板兒,“老板,走了,來活兒了!”
驛站老板揣著手,也不揭穿,隻是笑問道“這方圓十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哪有什麼屍給你搬?”
“自然有!”
搬屍人站起來,咧嘴一笑,“——有人啊,十五年前就應當是具屍體了。”